翌日,對于這樁買賣親事,陶氏雖想敷衍,但也不能完全不辦說不過去,還是掏了點子錢,請人做了三兩桌簡單席面,沉香兒還是連喜服都沒有,只找了套半舊還算喜色的衣服給沉香兒穿上,然后喜婆來接親的幾人面露尷色又無可奈何,只得給沉香兒蓋上一塊紅蓋頭就接出門去了。說是酒席,除了辦事那幾人吃,村里沒有誰當真來參加吃這酒席的,大家知道沉香兒嫁去那處就是怎么回事了,可非親非故沒人愿意跳出來說些什么。有人心里鄙夷陶氏,有人心里可惜沉香兒,但見了嘴上還是笑著說句恭喜,整個酒席大家臉上都是扯出假的笑意,只埋頭吃著菜,沒人交談氣氛反倒十分怪異。沉香兒是沒法出去吃席的,接出門前只能默默坐在房里,連口水也沒人記得端給她喝,她已心灰意。待等到喜婆來接那刻,她心里只剩忐忑和對未來的恐慌。可走出房里那刻,沉香兒隔著紅布,最后望了一眼這個她待了七年的地方,一個從來沒屬于過她的“家”。這間她住了快七年的小屋子都是沉春花的,同她擠一屋被她日日嫌棄占了她的房間,包袱里帶走的兩套衣服,縫縫補補穿了多年其實也是沉春花穿不要給她的。在這個家里哪怕住了七年,屋子卻沒有任何再屬于她的物品,她有的只是睡覺時占的那一塊小角落。想罷,突然發現離開這,或許也沒什么好的。最后她毅然決然的隨著喜婆離開,然后就是被扶進一簡易的轎子抬著走了幾里路,吹奏的聲音都好像喜慶不起來。再聽到旁邊有人聲,是終于安溪村,熙熙攘攘圍觀的人的議論聲。“喲~還真被那陳老姑介紹成了那門親事啊……”“嘖嘖……這年頭還真有那為了幾個銀子賣女兒的人啊?”“倒也不是,我聽隔壁我親家說,那愿意的也是個沒爹沒娘,被她伯母做主賣的……”“有親爹親娘誰做的出賣女兒的事,聽說那陳家小子昨日就要不行了…然后扎幾針才沒咽氣…可不也是遲早的事,這會娶進門也是當寡婦嘛……”“這年頭,當寡婦那也比那外邊沒糧吃飯餓死強……”“唉,說到寡婦咱村曾經可不少,前幾年,男的都被抓去充軍,又有幾個回來了……”人群里議論聲聲,后面漸漸又變得感慨萬分。
畢竟安溪村比平溪村大多了,人口也多,可前幾年打仗征丁,安溪村青年勞壯力基本也都上了戰場,現在戰役是結束了,可能從戰場回來的又有幾人呢?這年頭可不就是寡婦多了就不稀奇了,民風都變開放,守不住寡有合適想另嫁的就走了。此刻安溪村門庭若市,比起剛剛在平溪村,這會愛看熱鬧的人也多,對新娘子好奇的也多,就一堆人蜂擁地跟著隊伍去陳家觀禮。嫁的陳家在安溪村已算大戶了,布置比起沉家的敷衍這邊用心多了,內外至少看著喜氣洋洋,連院里樹上都布滿紅綢,然后爆竹聲響中,喜婆扶著沉香兒下轎,就著蓋頭一角,她看到了院子中布置好的祭拜天地的祭桌,一旁還綁著一只大公雞。沉香兒知道新郎病重下不了床,所以喜婆讓她跟一只公雞拜天地亦沒有任何動容,蓋頭擋著,她像被操縱的提線木偶跟著一拜一起完了禮。然后就是一堆的說話聲,她分不清是誰道:“扶進新房吧,待客散了再扶她去大郎房里坐會。”有人把她扶進一間屋子里床上坐下,然后就是熟悉的喜婆開道:“新娘可以揭蓋頭了!”說罷不知誰便幫她掀開了蓋頭,沉香兒還有點措不及防,一下也看到了屋子里有不少人,窗外好像也有人湊著腦袋再看,還有誰不知喊了句“好漂亮的新娘子”沉香兒看到大家眼里先是驚艷,然后就是一臉可惜,心里亦是明白她們可惜什么,可她現在顧不得這些,只有些緊張的抬頭看著床邊離得近的幾人。想來就是她夫家這邊的人,還好喜婆笑著先開口給她一一介紹了。站的最近的還不到四旬年紀的就是她以后的婆母蕭氏了。長得溫婉,可能長年不需要做什么農活顯得也年輕,但眉宇間卻滿帶愁情苦楚,想是因為病殃的兒子,充軍一去不回的丈夫等原因。后邊一年長有了白發六旬的婆子是她婆母的娘親。再后邊的女眷大多也是蕭氏家的兄嫂弟妹等來幫襯的娘家人。因為是沖喜,大家也無心熱絡交談,只認了下人,蕭氏就開口道:“迎親一路來也累了,待會我讓人給你送些吃食,你吃完就在房里休息吧,晚點再帶去去見柏哥兒。”沉香兒點點頭應下道謝,其它一概不不多問。見此喜婆也終于放下心來,她是知道沉香兒是被陶氏糊弄才嫁來的,一路以為她不知情,怕是到了知道真相,還擔心她會接受不了哭鬧一番呢,現下見她早有計算,人還本分識趣,她做的這門親事也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