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以后,卻和魅君合為一體。凌桑大受震驚,滿目驚恐,拼了命地想要撕裂幻境逃出去,趕緊告訴她這個消息,然而他卻再也沒有這個機會。她后來所見到的凌桑,只是凌桑的意念。是他執著要見她的意念。所以他看起來才會那么脆弱,那么奇怪。而空谷……空谷更是……一樁樁,一件件,令舒青窈神思大亂。無數熟悉的影都在腦海里纏繞撕裂,她沒辦法再清晰冷靜去思考,只感覺自己失去了所有,心里空落落的,徘徊、惶恐、無助、凄涼……好像只有死去,才是最終解脫,所有的歸宿。也就是在那時,沈清越驀然闖入她的視線。他渾身是血。身穿鎧甲。仿佛遠隔千里,從戰場上奔赴而來。她喉嚨發緊,愣愣看著他向自己伸出滿是血垢的手:“卿卿別怕,跟我走,我們回家!” 多謝父皇走?去哪里?家?家在哪里?她迷茫著。但還是伸出手去。手指相接,繼而相握。淡淡的溫度變得灼熱,自掌心,蔓延進心扉。這奇怪的感覺叫她心跳加速,還未來得及想更多,只感覺到周遭陷入一片白茫。再之后,就是現在了。她被沈清越拉扯回了現世。她還殘留著濯蓮真人的記憶。她……說不清此時此刻,心中的情緒。毫無疑問,她是憎惡魅君的。自她入玉靈山起,清雅圣潔的三圣之一,也就是她的師父,濯蓮真人,就告訴了她,為術者所行為天理。然而像是魅君故意的惡作劇,最純良澄澈的人,亦是最骯臟墮落的妖。一邊教著她如何行走于世間,如太陽般光明璀璨;一邊逼著她步步深入泥淖,眾叛親離,迷失惶恐。她不知道,哪個是真正的師父。更不知道,這幾年的撫育與教導,是否悉數皆是謊言編織的泡影。那些溫暖撕破偽善的外衣時,遠比以前,她在宮內,舒家兄長姊妹帶給她的傷害更甚。“師父……不,或許我該叫你一聲,貞元公主……呵,我命定的……執棋者……”舒青窈細碎地笑。貞元公主默然。她感覺自己好像有一點不一樣,但,又說不出什么不一樣。只是好累。累得,連再看一眼天空的力氣都沒有。所有的委屈與痛苦,不甘與戾氣,好像都隨著方才霧氣的消解而煙消云散。望著天,她還是想起“天意”二字。“南風……”她無聲地喃喃。沈南風回應了她:“我在。”怔了怔,她閉上眼睛,一瞬苦笑。到底還是他比她走得遠,看得破。原來紫薇降世,不是為了威脅皇朝,是為了彗星掃尾。原來彗星掃尾,不是為了助她一臂之力,是為了幫紫薇降世渡過這人間一劫。原來當年那些血債,早就已經還清。她所執著的,到頭來,是人憎鬼厭的一場空。
什么魅君,什么三圣,什么公主,都只是身份。她應該想到的,老天早就給了她明示,她是魚濯蓮,只是魚濯蓮。國家的滅亡不會因為一個女人,是她將一切強加于己身。因為看不破,才越走越偏離。可笑,她也是個術者,還是世間少有的術者,卻在這刻才知曉,萬事萬物,皆有救贖。沈南風救贖了她無數回。她還是……“姐姐,累了吧?”沈南風的聲音比之前更為虛弱。“嗯……”“那我們走吧……就像我一直說的那樣……我們都沒有什么遺憾了不是嗎?……”魚濯蓮抿了抿唇。看向舒青窈所在的方向。那個抱著她的男人,已經沒有了呼吸。而她卻就這么倚在他的懷里,用手輕柔地,貪婪地,一下一下撫摸他臉上,被火灼燒過后,難看的傷痕。“……姐姐?……”“……是我們的孩子……是嗎……”她很輕很輕地問。沈南風費力地掀起眼皮。“嗯”了一聲。是,也沒辦法了。那等絕佳的命格,本就活不長久。是妧蘅自愿獻祭,才給沈清越延續了壽命。后來又是他強行逆天,又給沈清越掙了些許時日。壽數已盡之人,死就是他的結局。“……你說得對,這些年,我最輕松,最享受的時光,是他們的陪伴……”她忽然道。沈南風略是一怔。尚未品察出她話里的意思,卻感覺到背上的重量再一點一點散失。他惶恐地伸手,去抓住她的手指。微涼的溫度。一如過去,永遠捂不熱。魚濯蓮笑了笑。但這次,也抓住了他。“去的已去,去已久矣,我無法……但……”沈南風闔目。又睜開。對她亦是一笑。“姐姐,我明白的……還是像以前,我說過的那樣,我陪你……只是這次,你別推開我了……可好?……”她輕哂。從他掌心里抽出手指,無奈又寵溺地撫過他的眉眼,凝看著他妖冶的紫瞳,淺淺勾起唇角。“好。”話音剛落,兩人形散如煙。眾人都看得愣了。又趕緊去看沈清越和舒青窈。——卻好像并無變化。舒青窈還在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沈清越的臉龐。明僖帝的手重重握了握陳霖。陳霖會意,和另一個侍衛,將他扶起,亦步亦趨地走到他們身前。“靖和……”他聲音沙啞。舒青窈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