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鐘家大媳婦真是個蜜罐里養著能享福的女子。不過鮮戴只見過洪氏一回,可巧就在洪氏遇害前不久,他往街上的一個鋪子里送吉祥掛簾,迎面見路邊停著一頂小轎,一個小娃在轎邊打滾痛哭,一名年輕女子站在近處,旁邊還站著兩個歲數大一點的仆婦。鮮戴知道此女肯定是小富人家的女眷,遠遠瞅著,那女子打扮與身段便不一般,他低頭快步走,到近前時深深看了一眼那年輕女子,頓時贊嘆,漂亮,怎的就如剛從樹枝上剛摘下的荔枝才剝了殼一般的嬌艷!不知誰有恁大福氣!仆婦察覺到他的眼神,揮袖驅趕。鮮戴聽那娃是在哭喊牙疼,吃糖,靈機一動,從隨身背袋中取出一幅卷軸,上前唱念:“牙疼吃不得糖,確實苦得慌。不忙,不忙。夫人少爺請容小的稟,請往此方看,小可這里,有神仙像一張。尊神之圣諱,千古人頌揚,忠義蓋寰宇,豪情震霄漢;赤兔咤雷電,青龍斬魍魎;天下誰不知,關帝字云長。不論它,稀奇妖喬精靈怪,還是那,刁鉆蠻滑伶俐蟲;管教它,神光一點身粉碎,圣容顯處湮做灰。三支香一盞水,珍肴蜜糖吃滿嘴;長敬禮虔誠拜,子孫萬代福自來!”地上打滾的小娃聽他唱著,竟不哭了,那女子掩口撲哧一笑:“哎呀,從沒聽說關公能治牙疼。”一名仆婦斜擋住女子,呵斥:“唱蓮花落的花子竟也穿綢著緞的了。去,去,沒的賞錢給你!”鮮戴作勢一揖:“小可書畫為生,一寒士爾。真真不是姐姐們所說的花子。見小公子哭得苦惱,方才冒昧上前。須知牙疼是牙蟲作怪,關圣鎮得住世間魑魅魍魎,小小一兩只牙蟲,何足道哉?”女子嫣然道:“小兒的牙蟲豈敢驚動關圣,唐突冒犯,萬死,只消請郎中看治,多謝尊駕厚意。”微一福身轉步上轎,仆婦自也抱起小兒送進轎中。鮮戴目送小轎遠去,詢問路人這女子是誰。路人曖昧笑道:“怎的聊了半晌竟不知其芳名?就是鐘家大公子的娘子?!滨r戴向白如依唏噓地道:“我當時還震驚,聽說鐘家大郎娶的是個鄉下鎮子上小門戶的女子,竟如此嬌憨美艷,又輾轉問得她的閨名,誰知未過多久,就起了兇案……”程柏冷笑:“這貨,難怪能想出畫那缺德冊子!他跟那個畫畫的,都得接著審!”廳中,常村正和鞏鄉長聽著桂淳講述,也不禁動容。鞏鄉長道:“再冒昧一猜,方才捕頭說,先府君大人慧眼神斷,一下便點出破案關鍵在第一名女子身上。是否這女子遇害的緣故身愛吃甜食?她的尸身被放置在鮮果店門前,或是她平時頗多浪費,兇手覺得她貪吃且奢靡?”桂淳拱手:“鄉長幾要看破真相,令某欽佩。實不相瞞,當時辦案,也曾這么猜過?!钡锹云盍艘稽c。
張屏沉默端坐?!嘎牫鰜砹嗣??」那時,那人問他。張屏點點頭,他不敢再大聲講,便湊到那人耳邊悄聲道——「是不是因為……」那人愣住,盯著張屏。「啊呀,你這孩子,真是不得了。你怎會……」張屏有點不好意思,低頭撥弄桌上的松子殼。那人微笑起來,雙眼亮閃閃的。「是了,你是個孩子。有些地方,你不會多想,反而能直接抓住關鍵?!箯埰恋吐暤溃骸傅也欢??!鼓侨巳嗳嗨^頂:「都被你看到底了,你還哪里不懂?!箯埰猎倏纯磁_上。「為什么他講這么多,就是不直接講兇手是誰?!鼓侨嗽偎室恍Γ骸高@叫包袱套,寫文章和說書必要用到?!箯埰琳UQ郏骸笧槭裁矗俊鼓侨嗽僖蝗嗨^頂:「為了讓你接著聽,繼續看哪!」桂淳道,當日,史都尉和鞏鄉長做了同樣的推斷。“莫非兇手覺得洪氏好吃懶做?將她丟在鮮果店門口,是譏諷她愛吃果脯甜食,浪費錢財人工?但她是富家女子,吃的都是一般人吃得起的東西,并非龍肝鳳髓。尋常人誰沒有個喜好,譬如我們大老爺們愛喝口酒。她花自己的嫁妝,還請上家人,賞了下仆。沒有支使過別人,給人添亂,我若是店家,她天天這么買,高興還來不及,便是有人酸她兩句,不至于起殺人的恨吧?!背贪乩淅涞溃骸斑B個小媳婦吃點零嘴兒都動上大恨,這人得多不像樣?!笔范嘉居值溃骸安贿^,譬如那個剛拿住的婆子,就很匪夷所思,她只害了一位女子,這人害了五個。白先生他們書里也講過,此類惡徒,已不算人了,不能拿人的心腸猜想他?!背贪攸c頭。史都尉再道:“卑職因那婆子,也想,會不會是那兇犯也看洪氏天天在街上逛不順眼?但,明州大街上都是女子……再則,另外幾位不幸遇害的女子,與洪氏性情行事完全不同啊?!背贪嘏c柳知再頷首。白如依亦自斟了一杯酒。蓋了,另讓人備二十兩銀子,一并交與水手。“畢竟她在我家服侍一場。當是嫁妝了?!彼殖隽送?,按齊婆交代,先把文書交給等在童宅外的另一人,那人是個久幫人辦文書的經紀,立刻飛奔到衙門,以文書為憑,將戴好女脫出童家奴籍,轉歸良籍,連同新的身份文牒之事一一辦妥。水手也把錢和戴好女在童宅的東西帶回。東西只有一個小包袱,里面幾件補了又補的舊衣服,兩支鐵絲纏了舊紗的頭花。齊婆安慰戴好女:“久聞童秀才家摳,這般出來,肯定像樣的都不會讓你帶。只要脫身,日后重新置辦,比舊的好。”戴好女道:“并未扣下我的東西,本就只有這些?!饼R婆原以為戴好女只是嘴硬,實際應多少跟童秀才有一小腿,這時才知真的沒有,不禁更憐惜她。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