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桐倚亦回視他。在座唯有他二人明白,白如依與柳知相見為何如此。西山紅葉生初見白如依,理應如此。柳知與白如依一同進了小榭,再與程柏見禮落座,史都尉亦來到榭中,四人談笑一番,待白如依和史都尉差不多填飽了肚子,即談起案情。史都尉正好將今日與白如依所查得的情況一同稟報。早有隨從將案件卷宗捧上。柳知取過紀錄被害女子詳情的一冊。“我粗看過卷宗,慚愧尚未看出這五位女子除卻都是年輕的良家女子之外,另有什么特別的共同處。”史都尉嘆:“卑職無能,更未有什么結論。”白如依道:“依在下之愚見,兇犯殺這幾位女子,不太像出于□□,乃別有緣故。”柳知道:“今日又審那位甄姓畫師,他仍稱自己并非兇犯。”白如依點頭:“小冊子畫得色瞇瞇的,但沒有恨,不是他。”程柏正色:“當下不宜武斷定論,還是要查他。”白如依笑:“在下只是揣測,大帥這般細查才是周詳。”程柏哈哈大笑:“當著柳府君的面,白先生著實客氣。”柳知亦微笑,四人舉杯一飲,放下酒盞后,柳知又道:“遵大帥叮囑,查過江淮、江南一帶的刑案卷宗。可惜匆匆赴此,所查實寥寥,傷害女子刑案,每年每地都甚多,不敢輕斷是否屬同類。”程柏感嘆:“這案子真的難查,當下連兇犯是本地還是外地都還不知道,突地開始在城內殺人,手段如此兇惡。聽說這樣的人都行兇癖好,只是他殺人的路子又有點飄。”白如依道:“多虧大帥與都座英明,看出這案犯頗有氣力,下刀狠,練過些刀法,使的是長直刀。”前五名女子都是被利器殺害,尸身有受虐痕跡,不止一處傷,致命傷各不相同,兇犯十分狠毒,每次都連下多刀。程柏無奈:“有什么用?明州城這么一個大港,走鏢的,做買賣的護衛,好舞刀弄棒的,唱戲的,街上耍刀賣藝的,都有這種刀。這人還是個右手刀,若是慣用左手,興許能篩得更準些。唯可欣慰,這人應不是軍中的,軍中用兵器天天操練,已經跟喝水吃飯一樣了,刻意改也能看出不一樣。”柳知道:“冒昧一問,有無可能,這人慣用左手,改右手使刀,或左右手練不同的刀法?”程柏道:“府君所想甚是。可恕小將直言,這樣人物,戲文傳奇里的俠客挺多見,現實中,許是我見識少,沒見過幾個。刀法是記到心里的,不論用左手還是右手,使的時候兩只手完全不一樣……天下廣大,某不敢武斷說沒有這樣的奇才,只是就常人來說,難。”柳知抬袖:“多謝大帥教導。”白如依挑眉:“在下可學著了,下一本里就用上,把顛酒客比下去!”柳知嫣然:“正是,比下他去。”程柏爽朗一笑,史都尉道:“待書坊里開賣了,白先生一定告訴我們一聲,兄弟們幫你多搬空幾家。”白如依拱手:“多謝多謝,到時在下請吃酒。”幾人說笑畢,柳知又問白如依:“又需冒昧請教,聽聞先生斷定案犯為男子。可這幾位女子均未被奸污,為何先生如斯篤定是男子行兇?”白如依道:“大人不必如此尊稱,喊我老白罷了。唐突說一句——大人一派斯文,平素應少見潑辣婦人,亦沒怎么見過婦人打架吧?”旁觀的桂淳和小兵們不由得冒汗,心道白先生著實虎,在大帥面前倒罷了,跟柳大人都這么不見外,真是忒不拘小節。沒想到柳大人竟似白如依這般說話再合理不過一般,搖頭道:“實……也見過些,的確見得不多。”白如依道:“這五名女子的尸身,除了未被奸污之外,還有一個特征,想來大人早已留意。”柳知雙眼一亮:“先生是指,這幾名女子都面容完好。”白如依肯定地回望著他:“正是!女子動手,極喜歡攻擊面部,非打耳光即抓,或連耳光帶抓。或還捎帶上頭發。”程柏悠悠道:“白先生這是經驗之談哪。”白如依一拱手:“萬花叢中過,難免香滿身,大帥見笑。當下說案子,被害的五名女子都是年輕的良家女子,家世背景不同,應不會與同一人有新結或累世的深仇。其中有兩位女子已成親,婚姻十分美滿。幾女搶相好,一個殺了另幾個,也不太可能。且若是情敵,恐怕不會放過對方的容貌。女子不傷對方的臉,應是對此人有情……”程柏肅然:“有無可能,女子對女子有情。”白如依神情更莊重道:“大帥說得是。但一般女子不似男子多情,一口氣愛上五個,再因愛生恨,統統殺掉……”程柏道:“或就有特殊的?”白如依再點頭:“大帥著實洞悉人性。可五位女子身上的傷都只見怨毒,不見□□。”史都尉搓搓手:“卑職冒昧一言,記得是在戲里或傳奇里看過,有一種癡情人,喜歡上一個人,得不到,就找其他人代替,但又覺得代替的畢竟跟心里那人不一樣,就挺悶悶不樂的。會不會,這悶悶不樂,更濃烈一點,好像喝酒似的,喝不起貴的,買了其他的,一喝不對味,反而喝上了火,咔,把杯子砸了!”白如依、程柏和柳知都深深凝視他。史都尉有點不好意思:“隨便扯的,見笑,見笑。”程柏一拍他肩頭:“可以啊,小史,要不是這五位女子一個長一個樣,實在想不出同時像她們五位的會是什么樣,這說法,我就信了。”史都尉臉紅了:“一時想遠了……”柳知溫聲道:“許多大案,特別離奇荒謬的理由往往竟是真相。但我也知白先生的意思,若兇手是女子,不論什么緣故,對這些女子心懷怨恨,大約都會傷到她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