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了。當晚金班主體虛不能前往,由管家娘子陪著金夫人,加上幾個魁梧的武生學徒壓陣,捎帶上張屏陳籌一道進了正春樓。酒樓內果然氣派非凡,豪客們都知有熱鬧,早早將余下的席位搶空。繁華富貴灌了張屏陳籌滿眼。慶圓班見他們真來了,亦未怠慢,安排了二樓面對戲臺只偏斜稍許的一個雅間。酒菜流水般地送上來,張屏記得有個大螃蟹,臥在一個紅漆盤內,由四個小伙計抬進來,盡顯尊貴。螃蟹被五彩斑斕的配菜簇擁,高舉雙螯,一只螯夾著一朵魚片卷的牡丹花兒,另一螯舉著一棵白菜,這白菜竟是蘿卜雕的。陳籌一直提醒張屏,咱們要端住,不能露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被人家輕瞧了。待大螃蟹上桌他先端不住了,十分困惑地問,為什么他們不直接用棵白菜,非得拿蘿卜雕個白菜?其中一個武生學徒繃著臉道:“大師傅想露一手刀工吧。”張屏先夾了一枚螃蟹腹部的丸子,咬了一口發現是一顆裹了酥泥的鴿子蛋。戲臺上鑼鼓聲響,幕簾拉開,喝彩聲沸騰。兩名武生一前一后從三樓飛身躍進了戲臺。慶圓班的《金鳳緣》改編自西山紅葉生的名作《亂世俠盜》中山謹與魏昌公主的故事。當日唱的這段正是山謹和魏昌公主初相會。在《亂世俠盜》一書里,這段寫的是有奸臣與敵國串通,構陷在前線征戰的賢王。構陷的奏折與某件證物已呈到御苑,俠盜山謹趁皇帝正在沐浴,潛入御書房盜走證物,換上了對奸臣不利的物件文書。奸臣在皇帝身邊的內應猜測山謹可能會來盜奏折證物,預先布置了層層機關。山謹離開險中圈套,無意間躲進了魏昌公主所居的宮院。公主聽山謹說明原委,深深佩服山謹的義氣。公主也非常痛恨奸臣,于是掩護山謹離開,并贈給山謹一根金釵,關鍵時刻可以拿來護身。花容月貌的公主與英俊瀟灑的俠盜因此生情。慶圓班的《金鳳緣》將這段故事改了很多,新添了一名大盜銜花雀。此人不滿山謹天下第一盜的名頭,夸下海口要闖入皇宮大內,盜取公主的鳳冠。山謹本來不想跟他計較,但“銜花雀”這個名號一聽就不像一只正經雀,山謹思想,如果公主因為這件事名聲有損,豈不也是我的罪過。于是山謹尾隨銜花雀,進入皇宮,銜花雀屢要出手,屢被山謹攔下,最終自知技不如人,羞愧離去。公主不知有兩個大盜在她的宮院內,還以為山謹是那個想非禮她的壞蛋,一番誤解,置氣,最后發現山謹在保護自己,于是暗暗對山謹動情。山謹一開始覺得公主不講道理,有點任性。后來也越來越發現公主的可愛,內心亦生情愫……張屏更喜歡西山紅葉生的故事,覺得慶圓班其實是新寫了一出戲,山謹和公主的性格亦改動了很多。不過唱演起來確實更喜慶熱鬧。正春樓的戲臺共有三層,因為王侍郎和蘭侍郎在三樓飲宴,慶圓班這場在二樓的戲臺唱演。戲臺比二樓的雅間稍高,比三樓的雅間略低,于三樓雅間內觀賞最佳。扮演山謹和銜花雀的兩名武生從三樓飛掠到二樓的戲臺,隨著鼓點騰挪跳躍,筋斗翻得像騰云駕霧一般。金夫人大驚:“功夫太俊了,慶圓班幾時有這樣的人物?不對,這瞅著像……”喝彩聲中兩人定身,酒樓眾客方才看清面容,扮銜花雀的小生細眉秀目,無比清俊,竟是個連金夫人也沒見過的少年。不知道慶圓班從哪里撿來,藏著練了多久。但眾看客浪濤般的喝彩聲多是沖著另一人,朗朗劍眉,軒昂姿態,竟是來喜班的眼中釘,慶圓班的大臺柱烏月軒。陳籌脫口歡呼:“啊啊,烏老板!好——!!!”又頓覺不太合適,改口道,“好,好奇怪……他老人家怎會來這酒樓里的場?”來喜班的一個武生學徒嘀咕:“忒不講規矩了,酒樓演場上這么大尊神,正場子怎么賣戲票?”金夫人淡淡道:“或來幫著抬抬人,他們新將捧的這孩子真不錯,難怪一直藏得死緊。你們也別光盯著旁人的毛病,仔細看看人家的本事!”幾個學徒縮縮脖子。這廂烏月軒與那個新武生銜花雀在舞臺上演繹飛檐走壁,輕巧對決。弦樂起,酒樓眾客再騷動——一抹絕色倩影映在紗簾之上,魏昌公主要登場了!前來的路上,張屏聽來喜班的學徒議論過這出戲,在正場扮魏昌公主的是慶圓班最紅的花旦寶巧真,不知酒樓演的這一段會是哪個來。陳籌盯著紗簾的側影喃喃:“烏老板都來了,不會寶仙子也下凡到此吧。不對,寶仙子身段嬌俏玲瓏,沒這么高……”張屏反正哪位都不認得,繼續默默吃菜。螃蟹鉗子里的那朵牡丹花,花瓣蘸醬汁,非常鮮美。樂聲更轉悠婉,簾后公主抬柔荑,移蓮步,啟朱唇,吐珠玉,至前臺。「薄露濕玉階,風動水晶簾;抬眼見,廣寒當空,銀星碎,深印芍藥影;淺醉處,非花非霧,原是水上天……」整座酒樓的客人幾乎都瘋了。“談……談老板……”“真是老板?!”“啊啊啊,談老板——我這輩子值了啊啊啊——”金夫人抓緊了欄桿。“真的是談幼卿……慶圓班瘋了吧。他們怎么請來的……”談幼卿,京城第一旦,天人之姿,神仙之藝。太皇太后薨前,都指明要他唱上一場唐明皇游月宮。張屏在一片沸騰中嚼著魚片,他身邊的陳籌哭了。“我竟然見到了真的談老板,聽上這一場,考不中也沒遺憾了……嗚,呸呸呸!我一定要高中,等我發達了,買最前排的戲票。一年能看上那么一兩場,我就知足了……”戲臺上,魏昌公主與山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