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定論為騙局。他又找了幾本書對照看,也有人力證嘉泉的故事是真的,去仙茗峰、杭州兩地考證,確實有古家和茶商胡家,茶鋪就叫胡記。詢問古姓族人和胡家后人,都說這是真事。只是嘉泉祖父一支未有直系血親,胡家的家譜前朝末年遺失,嘉泉出家的隆福寺也于前朝末毀于戰火,僧人四散,到本朝□□年間才重建,過往文牒均不可查。所以面對今人質疑,無可奈何。張屏再多查找,從前朝到本朝,所有記錄這段傳說的文字中,都有一個細節——順安縣的靈嘉寺建造時,嘉泉出家的杭州隆福寺送來兩尊佛像與許多經卷,余杭商人多有捐資。其中一位杭商康氏攜來隆福寺附近茶苗數株在靈嘉寺院內種植,茶樹亦成活。眾人才發現,不單是嘉泉祖父的住宅附近,整個山坡都能種茶。這位商人康某,就是杭州的大茶莊海盛隆的大東家。據說,嘉泉的兩個弟弟不擅長經營胡記茶鋪,最終將茶鋪賣給了海盛隆茶莊,兩人攜錢財與妹妹妹夫等不知所蹤,有的傳說中寫,去逍遙四海了,也有更玄乎一些的,寫嘉泉成佛后,前來渡化弟弟妹妹全家,最后一起飛升。遠山叟批曰「噫,這段落入修仙窠臼」。總之,待整個山坡開始種茶樹時,因為順安縣本來不長茶樹,當地百姓也不會種茶樹,茶苗皆由康某等杭州大茶商運來,種茶、采摘、炒制也是杭州的大茶莊運來茶工。如新茶嫩葉,需妙齡少女采摘,許多江南少女乘船北上。遠山叟批:「妙,妙」。亦有不少青壯茶工被運來,于是今日順安縣仙茗峰一帶,多祖籍江南者。有如此傳奇的故事,又得圣恩加持,順安茶順利在京城開鋪。今京城大茶鋪「盛隆順」、「海福興」皆由此而來,實為余杭茶鋪。本朝初建時,有在順安經營茶葉生意的商人想要效仿前朝故事,奏稱仙茗峰的茶樹本來都荒廢了,但忽然又紛紛復活,格外茂盛,葉片散發不可思議的清香,注水飲用,感覺百竅頓開,心清目明云云。但太·祖皇帝圣明卓絕,不會被此類諂諛之詞忽悠,遂在奏報祥兆的折子上御筆批復——「正月牡丹花,隆冬小黃瓜;工夫用到處,蜘蛛吐絲麻。五谷豐饒日,朕再飲閑茶。」經此敲打,順安茶相關的種種傳說不怎么再被提起。乃至而今被觀水翁遠山叟們反復痛批。張屏亦是讀了這些才知道,散材在一壺酒樓勒索賀慶佑,所點的順安名菜「明前雪」,用順安新茶煨肉片,卷小黃瓜,乃是順安縣衙門特意制作,敬獻給太·祖皇帝,表達體領圣訓,謹遵教誨之意。沒想到被豐樂縣酒樓學去,變成豪客們爭相攀比品嘗的花頭。一壺酒樓制作這道菜的廚師是順安縣人,姓古。是否與傳說中的古氏有關?張屏尚未來得及查證。而今的順安縣志誠實記錄:順安茶樹,系由杭州茶樹移種,寒冬時節,需溫棚養護,所產不多。順安茶坊,至今多為杭商經營……九和縣刊印的小冊子里寫得則更露骨——今順安縣多茶廠,仍種茶樹。茶樹畢竟南方之木,大棚溫養,所產寥寥,無甚滋味。順安茶坊所制,實皆南方新茶,再經一番分裝包裹,送至京城盛隆順等商鋪。特產仙菊茶,所用亦是杭白菊骨朵,為徽鋪茉莉茶、玫瑰茶之競品。遠山叟按:「前日在某某順稱得菊茶二兩,烹山泉水砌之,品來似泛舟西湖,賞長堤風月」。張屏讀到這段,內心略有觸動。他在京城應考時節,京城的茶鋪常向試子贈送茶飲。最大的幾家茶莊裕元泰、一茗莊,以及書中所寫的盛隆順尤愛贈茶。張屏陳籌和許多考生都很喜歡盛隆順的仙菊茶,清火明目又提神,趕上藥鋪贈平安小藥的時候,撿出幾顆枸杞加在茶里,用陳籌的話說,好比素娥仙子抱玉兔,絕了。似張屏這樣窮試子都是一撮茶葉反復泡水,小菊花泡得發綠,水再沒有一分顏色,也舍不得倒掉,總覺得還能萃取出一絲滋味。166小說陳籌消息靈通,時常打得聽到茶鋪將到哪幾條街巷贈茶,且總能在那片兒摳尋出一個相識,拉著張屏去與之討論學問,直論到茶包到手。也不只他倆這樣做,茶鋪的伙計們亦明白,更不點破,一般地笑吟吟送上茶包:“東家請吃茶,望勿嫌茶味淡薄,懇請日后多多提攜揚名。”張屏攢了錢,也會去稱一些茶,花茶之類都是用次等茶葉制成,不算貴。試子去買,更有很多優惠。伙計抓一大把放在秤盤上,秤桿挑高,再道一句:“好咧,一桿兒直上青云勢,公子爺金榜高題名!”他們這些窮考生,平日短東少西,常遭白眼,聽到這些客氣話,亦覺得暖心。看到觀水翁遠山叟的辛辣之筆,張屏不禁略定了一時神,隨后去街上買了一些菊花茶。今朝雖被這樣那般書寫評價,但在當時,杭商得此厚利,十分惹人眼饞,很多南方茶商想要效仿。不管仙茗峰的茶園實際能產多少葉子,真正賣的茶葉打從哪里來。要立出門面,樹起招牌,綠油油長著葉子的茶樹總得種出幾棵。其他茶商由此開始在京兆府各地,特別是順安縣搗鼓試種。但順安縣仙茗峰養得出茶樹,確實有獨特優越之處。仙茗峰是一帶小丘,被遠處連綿群山環繞,阻擋了剛猛之風,氣溫比別處略高。群山滋生云霧雨露,坡中多泉水溪流,也比京兆府的其他地方濕潤。且此處更有一奇,京兆府土地多堿,偏偏這座山坡土酸,茶樹喜酸。別的茶商各處試種,都找不到合適的地方,種植茶苗昂貴,經不起屢屢枯萎耗費。遂又生計,包下荒地,先種苜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