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位是我們營的馬場少爺,識馬的行家。”……張屏肅然拱手:“還請指教。”那小兵趕緊抱拳躬身還禮:“大人與先生抬舉,卑職萬萬擔當不起。卑職尋常人家出身,家父好養(yǎng)馬,家里蓄了幾匹,萬不是什么少爺。”柳桐倚溫聲道:“定是比我們懂得多,查案緊急,不妨一說,這里也不是公堂衙門,不必拘束。”小兵方才道:“卑職看得不一定對,這馬像是馱人的,不是馱貨的。釘掌的樣式,似偏西邊,又不是很西,約莫晉地一帶的。那邊的馬不算高大,不挑嘴,耐跑長途。他們喂馬的豆餅有些是黑豆餅,還有的在里面摻了黃小米,馬吃了矯健身壯,毛色亮。”桂淳恍然:“難怪這馬糞我瞅著顏色似更暗一些,好像是有星點黃粒。”小兵咧嘴:“京里喂馬有的也這么喂,單看這個未必準。”柳桐倚含笑:“受益匪淺,多謝多謝。”張屏亦抬袖道謝。小兵忙還禮,羞澀地摸摸鼻子,飛快鉆到另一處灌木中找尋了,另幾個小兵嬉笑著拿肘撞他,讓他請客。張屏繼續(xù)找尋,忽瞥見水邊濕泥里有閃亮的一點。他上前小心取出那物,竟是一枚銀色蝴蝶形薄片,和小指甲蓋差不多大,非常精致,蝴蝶的須須,身上和翅膀上的花紋都十分靈動。頭尾和雙翼邊緣有數個細小孔洞,應是是留待縫綴用的。張屏托著此物細看,柳桐倚與燕修桂淳也湊了過來。桂淳瞇眼端詳:“像是女人家用的東西。”又瞧了一眼深情不置可否的燕修,“燕兄這回就甭跟某硬杠了,一般老爺們兒不會用鑲著這玩意兒的物件。”燕修嗓子里呵了一聲:“或也有不一般的細膩男子。”桂淳一咂嘴:“成吧,燕捕頭可先這么以為著。”柳桐倚含笑:“此物好生精細,不知此前鑲嵌在何處。”桂淳摸摸下巴:“縫手帕汗巾上恐怕剌臉。可能是什么首飾或香囊荷包上的?再或者,馬鞍?小姑娘家家嘛,在革帶上綴個小蝴蝶小花什么的,正好來河邊飲馬,這東西松了線,掉了。”張屏眨一眨眼,燕修嗓子里再一響。柳桐倚又笑道:“桂捕頭說得亦有可能。我曾見他人收藏的古時馬具,好精致的當盧,并各種革帶裝飾,竟有金制的小熊、蜜蜂、獸爪、團花等,與此大小相近,真真的奢華,巧奪天工。”桂淳開心地咧嘴:“是吧,還是柳斷丞有見識!”張屏將蝴蝶銀片交給燕修保管,目光落在離此不遠的一棵樹上,朝那方走去。樹下有兩塊石頭,張屏湊近查找,見石頭邊有兩片沾著泥的碎石和數團同樣有泥污的枯草。他再俯身,小心翼翼撥開亂草,一些面粉一樣的白末和兩三片極小的凝固面塊躺在草縫中,并有零星嫣紅色的粉末雜于其中。張屏收斂呼吸,未觸碰它們,待燕修到來用特制的小刷將這些掃取到紙上。他又從石旁撿起幾根烏亮的長發(fā)。柳桐倚和桂淳站在不礙事的地方看,桂淳探頭瞧瞧燕修手中紙張上的粉末:“肯定是個姑娘了,這是婦人所用的脂粉。”燕修不想讓氣息吹散粉末,便未出聲,只用眼神表示對桂淳輕下論斷的不贊成。桂淳領會,又道:“絕對是個姑娘!不信諸位聞聞那個粉的味兒。女孩!從河邊,飲了馬,或洗了臉過來,坐在這樹下的石頭上,掏出小鏡子,小梳子,小粉盒,理理頭發(fā),拿小撲子補補粉和胭脂。張先生找出的這些石頭片草團,是她拿了擦鞋上沾的泥灰。必是如此過程!當然,都是張先生推斷出來的,桂某根據證據再說道說道。”燕修遞了一小片特制的絲綿給張屏,張屏接過沾了些許粉末,在鼻端一嗅,確實一股甜甜的香。柳桐倚亦接過聞了一下:“是有香味。”再遞給桂淳。桂淳吸吸氣,笑道:“某都不用聞,有此為證,騎這兩匹馬的人想是一男一女,說不定是對小夫妻。”燕修壓蓋上粉末,收進一個小盒中,方才從牙縫中道:“桂捕頭總能隔空斷出歲數,燕某佩服。”桂淳道:“只是妄自一推測,錯了桂某也不怕丟人。若是兩名女子,騎馬不走官道,行此荒郊坑洼之地,不多見。剛才那懂馬的孩子說了,這是外地馬。從遠方來,體力好才能頂著風吹日曬騎馬趕路,八成歲數不算大。孤男寡女同行……”燕修道:“可能是父女,兄妹,姐弟,叔伯舅父與侄女外甥女,或姑母姨母與侄兒外甥。”桂淳環(huán)起雙臂:“是有這種可能,不過……姑母姨母帶著侄兒外甥單獨騎馬趕路實在不多見。另外,燕兄莫怪我唐突,你家中可是沒有姐妹?”燕修面無表情反問:“怎了?”張屏和柳桐倚亦露出疑惑眼神。桂淳道:“若是有姐姐妹子,或有了閨女,閨女歲數大了你就明白了。小姑娘家,一般在長輩面前,不會表現得太愛打扮。我妹子未出閣的時候,在家里,懶性子上來,臉都不洗。但若是去赴同輩的宴,或與她的小姐妹們一道看花賞燈吃茶,或在我妹夫面前,那妝扮得叫一個精致,頓時變成天宮里的仙女。倘若陪祖母或家慈吃席上香,或見其他長輩,又是一個樣兒了,十分端莊。我都懷疑她修煉過,或我竟有三個妹妹。”柳桐倚失笑:“明白了。這兩人騎馬行路,所帶行李定不多。如此之際,女子仍重視儀容,或習慣使然,亦有可能,同行男子乃她心愛之人。悅己并悅人也。”桂淳拱手:“柳大人所言極是,老桂嘴笨,繞了半天也沒講到點子上,大人兩句話說透了。”柳桐倚微笑:“桂捕頭過謙,乃是桂捕頭見解精到,令我茅塞頓開。”張屏沉默站在一旁,繼續(xù)思索。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