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燕修看過,放在案上,桂淳探身拿起讀了一遍,接著遞給柳桐倚和張屏。張屏凝目細(xì)看,只見契書的內(nèi)容與賀慶佑的那份一致,只偶有幾個寫錯了涂改的字不一樣,另一人的名字與簽名變成了卓西德,也同樣按了手印。左側(cè)邊緣有散材和卓西德的簽名各一半,右側(cè)有兩人的指印各一半。桂淳又感嘆:“訛詐竟能流水付,某今兒也是開了眼。這人倒有長遠(yuǎn)計較,可惜命不夠長。”卓西德道:“實話說,罪民覺得他能答應(yīng)這樣的條件也可疑。可恨賀慶佑太不禁詐。”燕修仍只盯著卓西德問:“六百兩銀子,也不是小數(shù)目,你們每年怎么交付?”卓西德道:“第一年是簽契書的次日傍晚,罪民仍到城外二里坡的煙波亭里給他。按黑路的規(guī)矩,給的有碎金散銀,有各個錢莊的小票。但罪民在城外沒產(chǎn)業(yè),總出城的話,家仆與城中的熟人都會生疑。于是問他能否換個地方,他先說要么直接擱他住的那間房里,罪民說不成,正因客棧是我開的,我在客棧里走動說話都會被伙計瞧著,他們生怕看漏了我的一個眼神。上茅廁身邊都有人。若老讓伙計們都退下,獨自往某位客人房中去更會惹人猜疑。與他商議再換了個地方,離這里幾條街外有條小巷,往里去有幾座沒人住的小破院……”桂淳詫異:“豐樂縣還有沒人住的小破屋?我以為各處皆被謝大人整治體面了。”卓西德嘆了口氣:“有,今日還在,罪民不知張先生去過否,大人們立可去看。其中一座,是罪民岳母的。謝大人最早曾想動那一片兒,但跟屋主們價錢沒談攏,一直僵持。其實這小院是罪民拿了贓款后的頭兩年地里假裝開小客棧賺錢了,買來孝敬岳母的,怕人懷疑,沒敢買好的。謝大人到任后,打算整修,真真是好事,這一片的屋子已破得不成樣,沒什么人住了。然一幫老鄰居都想跟衙門多談點,約好一起硬磕,說岳母德高望重,拱著老太太做魁首。老太太為不辜負(fù)這幫縮頭孫子的厚愛,咬牙跟衙門杠這是百年祖宅,還把罪民岳丈的牌位供在廳里,說誰敢動她就跟誰拼命。白天她拼,晚上岳丈拼。謝大人年輕實在,被這剛烈陣仗鎮(zhèn)住了,說那么這片就不動了。真是油烹過頭成焦灰,經(jīng)這么一鬧,什么沒撈著,那片兒還傳出了顯靈的故事,租都租不出去。平時沒什么人去那邊,老太太自己也不去,怕岳丈怪她,岳丈早些年就駕鶴西去了,壓根兒沒住過那院子。每月初一,罪民和拙荊都會去給岳丈的牌位上柱香。但三月里以前有上山拜那什么的陋習(xí),拙荊也帶著閨女和兒媳婦們?nèi)ィ幢镜氐呐f規(guī)矩,拜神前不能上墳,于是三月初一這回都是罪民獨自來上。岳丈大人牌位的供桌下有幾塊活動的地磚,罪民在磚下挖了個洞,將錢放在洞中蓋好磚,待蔡三過來時把錢拿走。”燕修問:“死者如何能進(jìn)那個院子?”卓西德道:“墻頭一翻就能進(jìn),罪民又給了他一把前門鑰匙。”燕修追問:“鑰匙他一直拿著,還是每年到達(dá)后你設(shè)法給他?”卓西德道:“一直在他那,院里真沒什么其他可偷的,屋頂漏雨墻透風(fēng),耗子都不愛在那住。”張屏開口:“可,總會有無家可歸,饑寒窮苦者,或想找個地方臨時落腳。進(jìn)了院子,拿走東西怎么辦?”卓西德道:“張先生周詳,罪民空口說來仿佛挺扯。各位大人和張先生可派人或親自去那瞧瞧,罪民藏錢的地方比較隱蔽,旁人輕易想不到。”燕修自隨身的包中又取出一張圖紙,展開,卻是一張豐樂縣城圖紙,詳繪著各條街道,且寫著街名,將此圖暫時貼在另一張圖上。“你說的小院位置大概在何處?”卓西德凝目一望,立刻指點向某一處:“稟大人,是這里。”燕修即在那處上圈了一圈,張屏握住筆,凝目細(xì)看,眉心微鎖,但未再出聲,仍是燕修繼續(xù)詢問卓西德。“你可知他大約在何時取走錢?”卓西德道:“不知。但罪民猜想他以往都是在賀慶佑那邊吃完后去拿錢。事到如今,什么都不敢隱瞞諸位大人和張先生。罪民其實暗地里查過他,他每年都是大清早城門剛開時,從西城門進(jìn),隨身沒行李,一個光棍人,先到罪民的客棧住下,再去賀慶佑那里吃喝,之后又回客棧。然他怎么拿錢的,一直沒盯到,只是每次從賀慶佑的酒樓吃完出來后,他便往街上遛達(dá),遛著遛著,就混進(jìn)人堆里不見了。幾個時辰后,到了天黑人不好辨認(rèn)時,又突然從街上行人里冒出來,遛達(dá)回客棧,吃茶沐浴,睡到第二天中午,退房,仍是光棍人一個,從南城門出城。第二年和第三年,出城后是搭了一輛驢車,車夫模樣瞧不清,上了官道幾轉(zhuǎn)就跟別的車混淆辨不出了。第四年,乘的是輛馬車,像是在城門外等車的里隨便挑了一輛上,也是挺常見那種棉布簾兒車,同著幾輛一模一樣的車呼隆一道,又分不出了。之后也跟城門外搭車的打聽過,只說車夫滿臉胡子不是車行的,其他記不住。”燕修問:“是你自己盯梢,還是派了伙計?”卓西德道:“罪民只在窗口看,尾隨的事兒是派了伙計。”燕修雙眼一瞇:“不怕伙計起疑?”卓西德滿臉坦然:“他如此可疑,罪民以為,派伙計查查他,才是理所當(dāng)然。若不聞不問,一味好生招待,豈不更令人生疑?”桂淳稱贊:“膽大心細(xì),甚有道理!”燕修清一清喉嚨,柳桐倚開口:“死者若一直沒行李,失蹤的文牒他放在何處?”卓西德道:“據(jù)小店柜上說,都是從懷里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