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兒美麗依舊,柔弱依舊,可是清澈的眸底溢滿了恨意,像一根根尖刺,朝他射來。她是寧折不彎的竹子,看起來光滑平整,可一旦折斷,就會露出尖銳的刺,把人扎得鮮血淋漓。如今就扎得他萬箭穿心,肝腸寸斷:“你就這么恨我?”握簪的手微微顫抖,她努力撐著脆弱的身子,咬牙道:“原本想讓你慢慢毒死,可我扛不住了,外婆已去,我再無牽掛。唯有誅你的心,殺你的命,九泉之下,才能了無遺憾。”“是你下的毒!”他震驚。“不錯,是我用斷腸草做了香膏,抹在身上,每一次侍寢,都是在對你下毒。”“好,好,你夠毒啊。”他自嘲地笑,流下一行清淚:“我一早就知道你危險,但還是選擇焐熱你。綠竹,這五年來,我把你捧在心尖兒上,百般疼愛,難道就不能化解一絲一毫么?”綠竹眸中閃過一抹復(fù)雜的神色,眼圈微紅:“若你不是皇帝,我對你會有幾分真心。”“好,好。”他雙目猩紅,顫抖著點頭,痛聲道:“你和他一樣,都辜負了我!”語畢,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把甩開。綠竹一個趔趄,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兩步。那支瑩潤通透的玉簪自胸膛滑落,重重跌在地上,砰一聲摔個粉碎。此時趙琮已命人重新架好梯子,錦衣衛(wèi)士快速上了樓,紛紛護到朱祁鎮(zhèn)身邊:“萬歲!”綠竹心知局勢已定,輕笑了兩聲,盯著他道:“我今日雖殺不死你,但憑你體內(nèi)中的毒,也活不了幾年了!”“你讓我活不了幾年?那我就讓你活不了今日!”他又傷又怒,抬手指向她,沉聲下令:“給我拿下她!”“別過來,我自會了斷!”綠竹三步并作兩步奔至欄桿邊,登上紅墻,臨風而立,烏發(fā)飛揚,在夜幕下的風雨中分不清是神是魔。一眾錦衣衛(wèi)士被她氣勢所懾,登時不敢近前。“朱祁鎮(zhèn),你記住!”白皙修長的玉指抬起,也直直指向了他,她視死如歸:“煌煌史冊,悠悠眾口,你,罪在千秋!”言罷,她縱身一躍,自高高的翔鳳樓跳下。 傷逝楊姝扶著青蘿剛穿過五鳳門,忽聞翔鳳樓下的眾妃嬪們一聲驚呼,青蘿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就見一襲青色身影自頂樓直直墜了下來。砰!那聲響如此清晰。一顆心彷佛卡在了嗓子眼兒,她掙扎著推開楊姝,擠過人群,跌跌撞撞的朝那人影墜落的地方走去。
廣場上的妃嬪和宮女們發(fā)現(xiàn)了滿臉血污的她,紛紛驚叫著躲避,給她讓出一條路來。唯有周辰安想去攔她,奈何人群阻隔,一時到不了近前。暢行無阻的青蘿卻很快到了近前。那個熟悉的身影,靜靜的躺在地上,鮮紅的血液自那身影下緩緩淌出,在雨水的稀釋下,一點點的暈染開來,宛如一朵凄艷絕倫的紅花徐徐綻放,晃在她的眼底。一陣劇痛洶涌的沖擊著心口,只覺腦子發(fā)脹,眼睛被那不斷展開的紅花刺得生疼,視線漸漸變得模糊。當那鮮艷的紅色徹底占據(jù)她的眼簾時,耳邊回蕩起三個女孩兒的聲音:“元青蘿,十五歲。”“葉綠竹,十五歲。”“沐月人,十六歲。”“我們?nèi)俗栽附Y(jié)為異姓姐妹。”那聲音在她耳邊飄飄蕩蕩的,離她越來越遠,像三條無形的線,牽走了她的魂。她再也支撐不住,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眼前的紅色也隨之慢慢變成了黑暗,將她無情吞噬。那黑暗不知過了多久,慢慢生出一些光亮,光亮逐漸幻化成金碧輝煌的紫禁城,城門下站著一個人,雖然身影模模糊糊的,但她認得那是綠竹,急忙向那身影跑去:“綠竹!”怎知那宮道變的越來越長,她拼盡全力,好不容易跑到了綠竹的身邊,忽然天空中雷電交加,紫禁城在電閃雷鳴下,又變成森嚴的巨大牢籠,朱紅宮門化作的鍘刀一道道追來。“快逃!”她和綠竹一起往外逃。跑著跑著,青蘿一回頭,竟不見了綠竹的身影。“綠竹!”她大聲呼喚,在鍘刀間來回穿梭著尋找。終于,綠竹的身影進入她的眼簾。“綠竹!”她笑著喊。綠竹回首,沖她綻放一個笑容。“別愣著,快走呀!”她牽起綠竹的手,便要拉她一起離開。就在此時,一道鍘刀自頭頂上方猛然落下!“跑!”綠竹一聲急呼,用力全力將她推了出去!砰!鍘刀的寒光閃花了她的眼。紅色的血潮再度襲來,瞬間淹沒了她的世界!“綠竹!”青蘿坐起身來,額間冷汗涔涔。“娘娘,你終于醒了。”守在床邊的楊姝一喜,連忙上前給她擦了汗,又摸摸額頭:“好好好,總算退燒了,嚇死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