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你不要像你姐姐一般——”琉球世子尚德不知他話外之音,接話道:“萬歲放心,這丫頭身子強健,必能適應大明朝的水土,好好服侍在您左右?!敝炱铈傸c了點頭:“你們先退下吧。”尚德站起身來,尚明心卻不肯動,只扭著頭,對著尚德嘰里咕嚕說了一句琉球話,尚德面露難色。“她說什么?”朱祁鎮問道。尚德硬著頭皮道:“她說還有技藝,要獻于陛下。”“好呀。”朱祁鎮饒有興趣地問:“彈琴奏曲,還是輕歌曼舞?”尚明心頗為不屑:“彈琴奏曲,輕歌曼舞,小女一概不喜。”朱祁鎮只覺有趣:“那是什么技藝?”尚明心眉毛一揚,眼角眉梢盡是桀驁:“小女打算舞劍一曲?!薄肮?,舞劍?倒是稀奇,來啊,拿把劍給她?!币幻麅仁?,取了劍來,遞在尚明心面前。尚明心卻不肯接?!霸趺矗俊敝炱铈倖??!按藙Ψ茶F,配不上我?!薄安坏脽o禮?!鄙械乱荒樆炭值某庳?。殿內眾妃攢眉蹙額,低聲議論:“這丫頭好生輕狂!”“你說萬歲會不會趕她回去?”“嗨,說不定她越狂萬歲越喜歡呢,當年的周貴妃不就是么?”果然,上方傳來帝王的聲音:“不打緊。”他不但不介意,反愈發覺得新鮮,身子不自覺地前傾,興致盎然地打量起她:“明明長得像淡雅端莊的白牡丹,偏偏帶著野玫瑰的刺,有點意思,來啊,取朕的寶劍來?!眱仁逃秩×颂熳觿?,交予尚明心。朱祁鎮又道:“世子遠道而來,車馬勞頓,賜座,一同觀看吧?!鄙械逻@才松了一口氣:“謝萬歲。”內侍引著尚德入座,另有兩名琉球侍女,捧著太鼓,跪在殿前。但見尚明心解開頸間系帶,往旁邊一甩,雪白的斗篷呼啦啦飄開,里面穿的竟是一套男款的黑色織金曳撒。少女唰地抽出寶劍,隨著鼓聲響起,驀地抬起雙眸,眼神陡然變得凌厲,干凈利落的亮開架勢,泛著泠泠寒光的劍身映出她英氣的眉目,整個人好似換了魂魄。剎那之間,便由淡雅端莊的白牡丹,幻化為冷艷狂野的黑玫瑰。只見她手腕擺動,出劍有力,挽了一個極漂亮的劍花,步伐踩著鼓點的節奏,游走于方寸之間。衣袂飄,寒影動。銀輝籠罩,矯健若游龍。
那原本隱藏在眸底的狠勁傾瀉流出,化作凜冽的劍氣,于劍尖肆意揮灑。隨著鼓點變得越來越急越來越重,她的劍也越舞越快,疾如閃電,氣貫長虹,令人目不暇接。曳撒裙擺上繡著一圈織金游蟒,鱗片在大廳四周通明的燭光照耀下熠熠生輝,隨著她的身姿騰挪而翻飛起伏。仿佛游龍盤旋而上,氣勢磅礴地沖破云霄。眾人正看的心曠神怡,忽聽鼓點兒一變,一聲緊過一聲,隱隱有殺伐之氣。錢皇后臉色一變,摸索著握住朱祁鎮的手?!盎屎?,你怎么了?”“萬歲,這鼓聲讓妾心驚?!敝炱铈倓傄獙捨浚瑓s見尚明心劍鋒一轉,直指綠竹?!鞍?!”帝王和青蘿同時叫出聲來。尚德剛要出聲制止,那劍尖卻停在綠竹面前,化作朵朵劍花。少女此時如同發現獵物的母狼,眸子緊盯著綠竹。綠竹波瀾不驚,只是唇角微勾,全不將她放在眼里。少女邪魅一笑,足尖輕點,倒縱出去,劍身游走,又到了周貴妃面前。周貴妃眼前寒光閃動,當即柳眉豎起,正要起身發作。忽然太子扯住她的衣袖,對她微微搖頭:“舅舅說了,遇、遇事要沉、沉得住氣?!敝苜F妃這才忍了性子,復又坐回。尚明心見此情形,一個縱躍,重回大殿中央。那鼓聲起起伏伏,她的身形也跟著飄忽不定,最后,纖手一揚,寶劍向上拋出,自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她縱身一躍,一個漂亮的回踢,單手接劍,穩穩落下。鼓點戛然而止,繚亂的劍影散去,游龍盤臥在地,完美收尾?!昂?!”帝王帶頭鼓掌。眾妃嬪也跟著拍手,一個個心思各異。寶劍利落入鞘,少女颯爽而立,英姿勃勃,渾身散發著狂野氣息。帝王先看向綠竹,面有顧慮:“劍身鋒利,朕剛才真怕她傷了你。”綠竹姿態大度的沖著皇帝嫣然一笑:“妾相信,有萬歲顧惜,再鋒利的劍,也傷不著妾?!敝炱铈傹堫伌髳?,他回過身來,重新審視著眼前的少女。雖說她的面容像錢皇后,可是這通身的氣質,卻無端的令人聯想到周貴妃。如果說周貴妃是一頭美艷的豹子,那她就是一只嬌媚的雪狼。雪白柔美的外表下,藏著兇狠銳利的獠牙。可對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言,那兇狠銳利的獠牙不僅沒有嚇退他,反而成了一種情趣加持,引起內心那強烈的馴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