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復辟了。”“好,好,好。”朱祁鈺說完這三個字,然后喘了幾口氣,緩緩摘下頭上朝冠,脫去外袍,在眾內監的注視中,一步步回到床上,面朝墻壁,重新睡下。一夕之間,地面上皇權更迭形勢大變,天上的月兒依舊靜靜望著這一切,見證著人間大大小小的悲歡哀樂:有人忽然長大成人,迷茫著未來種種。有人欣慰順利產子,靜候著變數結果。有人慶幸押對賭注,一朝躍為人上人。有人重登巔峰,從此暢行無礙,大道光明。誰也不知道,蝴蝶振動了下翅膀,會扇起哪里的龍卷風。歷史的車輪碾過,時代的洪流襲來,任你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或是少女人婦,誰都無法預料,這一晚的政變,會如何改寫自己的命運。變天是什么概念?當午時七刻,守在尚寢局門口的士兵終于放她們出去,將所有宮人聚集到廣場上時,青蘿才清晰得感覺到,那意味著什么。二十四衙門,六局一司,所有的宦官宮女全被帶了過來,就連司禮監第一掌印大太監興安也在其中,一眾內侍全都看向他:“公公,這是什么情況呀?”興安苦笑一下,沒有回答。一把手不說話,眾人又看向二把手提督大太監趙琮。趙琮微微一笑,波瀾不驚:“慌什么?天就算塌下來,也有個兒高的在前邊頂著呢。”眾內侍咂摸著他的話,有人高聲宣道:“司禮監曹公公到——”眾人聞聽,紛紛訝異:司禮監何時有一位姓曹的公公?竟未曾聽過。循聲望去,曹吉祥率著一干人等走來。他換了一身嶄新裝扮:頭戴官帽,身穿織金曳撒,腳踩黑綢官靴。那彩線織就的蟒紋遍布云錦緞面,襯得他威風凜凜,高不可攀。看到是他,青蘿意外不已,拽著綠竹的袖子:“是他,曹吉祥!”綠竹先是驚訝,后又慢慢回過味來,唇角現出一抹諷笑:“歸自沙丘后,因專定策功。國由中府令,帝在望夷宮。他還是走上了這條路。”“什么意思?”青蘿不解。“這首詩是寫趙高的。”綠竹淡淡答。曹吉祥走來時,第一眼便掃到了人群中的綠竹,見她面容冷淡,不由得沉下臉來。氣勢十足的來到廣場中央,站定以后,向右側宦官打了個手勢,那宦官會意,挺直了身軀,高聲道:“太上皇復位,眾人聽旨——”聞有旨意,廣場眾人齊齊跪在地上,青蘿支著耳朵細聽:
“上諭:景泰帝及一眾妃嬪遷于西苑,司設監太監曹吉祥,迎駕有功,升任司禮監掌印,協理京營軍務,賜宮外宅邸一座,良田千傾。”曹吉祥目中盡是得意之色,從前欺負過他的太監皆是忐忑不安。“原司禮監掌印太監興安,竊弄威權紊亂朝政,撤去官職,立鎖南內之門。”興安又是一笑,落寞與無奈并存,早有兩名錦衣衛上前,將他拉出人群,往南門而去。“王誠、舒良、張永、王勤、許源、郝義”這一個個名字念出,錦衣衛便一個個拖出,青蘿、綠竹發現,從前羞辱過曹吉祥的人都在其中。“朋奸□□,逢迎景泰易立儲君,一律誅殺。”被拖出來的人哆哆嗦嗦,一聽到誅殺二字,個個失魂落魄驚恐萬分。“曹公公,饒命啊。”那位在北五所欺負過他、在尚寢局門口嘲諷過他的張掌司掙脫錦衣衛,撲到曹吉祥跟前,匍匐在他腳下。“您大人有大量,饒奴婢一命吧,以后我給您做兒子做孫子!”曹吉祥居高臨下的冷冷一瞥,一臉嫌惡的抽回自己的腳,對他冷淡至極。張掌司的一顆心漸漸涼了下來,錦衣衛重新抓住了他,架起他的雙臂向南門拖去。“曹吉祥,你公報私仇,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他的咒罵聲越來越遠。被誅宦官盡數拖走之后,廣場內恢復安靜,那宦官繼續宣道:“余下各宮宮人仍各司其職,速速安排景泰帝及其妃嬪搬離,盡快騰出各處宮院,迎南宮眾娘娘及諸位皇子公主回宮。欽此——”“是。”一眾宦官宮女伏地拜過后,依次站起身來。那宦官宣完旨意,轉過身來,恭敬地問曹吉祥:“曹公公,您還有何指示?”曹吉祥掃視著眾人,目光落在綠竹臉上。“葉綠竹。”綠竹出列,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元青蘿。”青蘿只好也跟著出列,局促不安。“即日起,你們兩個調離尚寢局,去我的府邸伺候。” 暗投話音一落,便有兩名錦衣衛涌到她們身前,要將她們帶走。青蘿害怕不已,下意識的抓住綠竹手心。這時蘇尚寢忽然站了出來,攔在她們前邊,直視著曹吉祥:“后宮女官的任命,一向由皇后貴妃做主,司禮監無權管轄。曹公公,您此舉不妥。”曹吉祥眉梢微挑:“今兒個,我偏要帶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