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是一陣沉默。程仲亭換了個姿勢,微微弓著背脊在煙灰缸里抖落煙灰。那一刻他深邃的眼底除了指尖煙火星星點(diǎn)點(diǎn),似乎什么都沒有。池歡側(cè)過臉去看他。無可挑剔的側(cè)臉輪廓,平直的寬肩,勁瘦的腰腹……看不懂他,真的看不懂。池歡只是知道,她打掉了他的孩子,毀了程家的血脈,這幾乎在他那里是判了死刑。程仲亭結(jié)婚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討當(dāng)時生病的奶奶開心,奶奶想要個重孫,給她就是了。他的世界已經(jīng)足夠明亮而精彩,婚姻上有所妥協(xié),也不是不可以。現(xiàn)在他的妥協(xié)沒換來應(yīng)有的結(jié)果,就好像悉心栽培的花苗三年沒長出一朵花,這花苗多半就該扔了。大約半個小時后,龔杰到了。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之前池歡給程仲亭的牛皮紙袋。那里面,有她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 冷靜龔杰繞開紙袋的棉線,取出協(xié)議遞到程仲亭手里。同時遞過去一支鋼筆。程仲亭沒再看池歡,摁熄煙頭之后在協(xié)議上刷刷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式兩份,重新裝好,龔杰遞還給池歡。池歡接過去的時候,指尖冰涼。程仲亭起身,“依你,周一民政局見。”沒有任何表情的說完,就要走,池歡喊住他,“我和你去看奶奶。”程仲亭腳步一停,好笑的看她:“你現(xiàn)在以什么身份去?”池歡的唇抿著,答不上來。手里緊緊攥著牛皮紙袋。“去告訴她,你去墮胎,然后再把她氣得更嚴(yán)重一點(diǎn)?”程仲亭不留情面的說完,揚(yáng)長而去。龔杰想說一句太太再見,又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了。索性只是鞠個躬,就迅速跟去程仲亭身后。程仲亭走到樓下客廳,拿了西裝外套穿上,對在座長輩說,“我先去看奶奶了,大家玩開心。”“程仲亭!”池歡跑下樓來,再次喊他。他不打算理會,池歡便拉住他的袖子,“帶我去。”當(dāng)著長輩,程仲亭不想鬧得太難看,哪怕他身上氣壓明顯很低了,還是克制了情緒。他轉(zhuǎn)頭看了池歡一眼,把她的手從袖子上扯開,然后用力捏緊她的手腕。池歡感覺得到,他是帶著報(bào)復(fù)心理的,這一下捏得她很疼很疼。程仲亭拉著池歡,再次對在座諸位說,“那我們就先走了。”話落,他長腿邁開走得很快。客廳眾人都看見池歡像是被他拎小雞一樣,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盛航皺著眉,久久沒收回視線。他看出來程仲亭和池歡吵了架的,并且程仲亭一點(diǎn)沒讓著池歡,還在跟她發(fā)脾氣。程仲亭對池歡不好,盛航不只是感覺得到,現(xiàn)在更是親眼所見。他捏緊了拳頭。“我出去看一下。”馮玉露覺得不妥,就跟了出去。程仲亭已經(jīng)把池歡甩進(jìn)了車?yán)铮瑒偤仙宪囬T,馮玉露就小跑著追出來了。“仲亭,你下車來。”馮玉露說。“說吧。”
他這會兒情緒很差,不是很想跟任何人交談。池歡在角落里,馮玉露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剛才在客廳她看見了,程仲亭是對她動了粗,她真是怕他盛怒之下打池歡,到時候弄個家暴的名聲怎么辦!馮玉露又說,“你下來!”這次她聲音顯然很兇,緊緊握著車門是不松手的。程仲亭只好下去。馮玉露把車門關(guān)上。她聲音很小,對程仲亭說:“病歷沒有假,我已經(jīng)去過醫(yī)院了。”程仲亭:“知道了。”“先瞞著你奶奶,不要……”“沒必要。”程仲亭說著再次拉開車門,“早晚要知道的。您別跟著了,回去吧。”說完就上車了,讓龔杰去雅熙園。車廂里氣氛很糟,池歡小小的個子憋在車門處,根本不敢靠近程仲亭。從公園出去,大街上,程仲亭讓龔杰停車。“下去。”他冷冷開口。池歡一愣,“我要去看奶奶。”程仲亭并沒有理會她說了什么,又說了一遍,“下去。”池歡也不好再賴在車上了,拉開了車門。看著庫里南匯入車流,池歡酸澀的眼眶終于沒忍住,一眨眼,淚就滑了下來。她就在馬路邊上找了個長椅坐下,雙手捧著離婚協(xié)議。視線逐漸模糊,程仲亭那蒼勁有力的簽名,也看不清楚了。馮玉露和程建寧在程仲亭離開之后,也有事先走了。這時候盛華楷才開口問程文茜,“怎么回事,我看阿堯和他媳婦兒,不太對勁啊。”程文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皺著眉,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倚著沙發(fā)扶手打手機(jī)游戲的盛嫣,突然笑了一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轉(zhuǎn)到她身上。正好這把打輸了,盛嫣抬起頭來,臉上頗為得意,“我聽見啦,那個死女人把我大哥的孩子打掉了,大伯母和大哥都?xì)獾靡!笔⒑娇粗抗馕印J㈡套旖浅槌椋值溃骸八€跟大伯母說她不喜歡我大哥,所以不想給他生孩子,拜托,她以為自己是誰啊……”沒等她后面的話說完,盛航拿了車鑰匙就往門口去。程文茜知道他要做什么,二話不說追出去,“航航,你冷靜點(diǎn)!” 跟我“我怎么冷靜?你說我要怎么冷靜?”他指著別墅入口處長長的柏油馬路,那是程仲亭的車子離開的方向:“你自己親自看到了,程仲亭就是那樣對她的,她看他的臉色過日子,她不愛他,嫁給他只是因?yàn)榧彝ニ龋 笔⒑揭豢跉庹f了憋在心里三年的話,“當(dāng)初她騙我,她說我幼稚,說我比不上程仲亭,所以她選了他!今天她終于說了實(shí)話,你覺得我還需要怎么冷靜!”“航航!”“媽,我受夠了!”盛航說完最后一句,阿斯頓馬丁咆哮著離去。程文茜扶著額頭,在原地?zé)o奈的站了很久很久都沒動一下。阿堯住在盛家那些年,和航航表兄弟兩個,是當(dāng)成親兄弟在一起生活的。外人都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