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因輕輕喘息著,指腹抬起,揩去男子嘴角的水跡,她知道男子如今在朝堂步履艱難,本來不想將王氏所問告知,但既已發問,她也不愿遮掩,當下就道:“三叔母今日問我衛罹何時能歸家?!绷謽I綏幫妻子把中衣重新穿好,一聽就知道婦人所為何事,簡單又不算敷衍的應答:“他七月在南海郡有立功,天子已決定詔他于歲末回國都,命他成昏以后再去南???,妻郭氏也能隨行?!绷⒐Γ恐x寶因雙足坐麻,在男子腿上稍微挪動:“南??げ皇且恢倍己馨捕ǎ俊币驗榘捕?,絕無立功奪爵的希望,所以天子才將林衛罹調度到那里,而昔年與他并肩作戰的兵卒卻早已經是蜀地將領,據守重郡。林業綏大掌落在女子腰上,輕重得當的揉著:“邊境不安,突然有流寇從大海襲擊,大約是附近的島國所做,在得知此時天朝國政不穩,趁勢攻打,然國體弱小,并不能傾危宗社,衛罹的師旅能獨自作戰,所以立功,他的文書也是昨日才送至國都?!敝x寶因低頭,與他親昵相抵。西北雖有突厥,但這已經是宿敵,雙方作戰百年,突厥一直欲侵占中原國土,而自開國起就始終安定的南??ひ灿袆邮?。林業綏看著女子沉思的模樣,昔日的明麗因居喪時而似清水芙蓉,忍耐不住的撫弄幾下她如絲絹順滑的黑發,這樣的貴女怎能受苦。他眸光忽然變得幽沉。三族可以倒下,然士族絕不能?!咀髡哂性捳f】[1]這里的倌是指內小臣??梢哉f是眾奴婢之長。我以后的文里肯定還會出現的,因為這是“倌”在先秦兩漢的含義,到了后面就變了。[2]癯瘠 [ ji ]:瘦弱,消瘦。[3]漢衛宏《毛詩序》。[4]三國·魏·曹冏《六代論》:“故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扶之者眾也。此言雖小,可以譬大?!盵5]漢班固《西都賦》。 朝他靠近【修】時十月, 寒氣日漸嚴酷,北風將大雁驅逐于南方。在十月癸酉日,京邑的晝日忽然不見太陽, 光耀被滅, 立于天地間就猶如處身處夜半,而后頃刻大雨,震電時發。國都中的眾人皆驚恐望之。北遷而來的士族為此惶惶,惟恐陵江的水翻涌,危及宗社, 而世代居于建鄴的士族也從未見過如此氣候,驚懼入心。面對突如其來的幽暗, 在室內跽坐的謝寶因則恍若失明,因是旦日,青銅樹燈與陶燈、豆形燈都未有燈火,此時沒有光芒, 已然不能視物,她向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在試探, 最后摸到身前那張與胸椎齊平的幾案才漸漸從容。然而少頃又欲起身。幽暗之中, 只聞衣裾與坐席摩擦的聲音,還有一聲微弱不能聞的悶響。侍坐在側的媵婢察覺到女子的動作, 迅疾以手扶持其臂,出聲勸諫道:“女君還請勿動, 容婢先去將各處燈燭點燃?!敝x寶因恍然想起兩個孩子不在身邊, 她欲起身再出去的動作又被阻礙, 當下語氣變得嚴厲:“先不用處置室內的燈燭, 速去看看女郎與郎君。”有大雨, 有震電,已經足以令人死亡。媵婢少能聞見女子如此厲聲,惶恐到唯唯兩聲,撐地起身,憑借微弱的光而順暢出門。疾風暴雨不休,雷電不止。離去的腳步聲也很快消失,彷佛已經被生于這場大雨的妖異給吞噬入腹。謝寶因落在案上的手緩緩握緊,內心的憂恐亦在迅速侵蝕著她,入耳皆是狂風長嘯與萬物覆滅。她安靜注視著眼前虛空。突然有人出聲來破開這一切,拯救于她?!鞍⒛?。”聲音帶著稚子獨有的奶氣。是林真愨。謝寶因認出長子后,破涕為笑,隨即又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阿慧,你阿姊在你身邊嗎?”林真愨嗯了聲,語調微微上揚:“姨姨姊姊,在后面?!币桃淌怯裨?。謝寶因終于能夠安心,郁于胸的那口氣喟嘆而出,挺直的脊背一下不能支持,右肘撐著漆幾。玉藻抱著林圓韞來到庭前的時候,見室內無光,當即就高聲對媵婢呵怒:“為何還未有光照?”謝寶因,緩緩出聲:“不用責怪她們,是我所命,阿兕在不在你那里。”林圓韞聽見是阿娘的聲音,立即應和:“娘娘,我在這里?!甭o耾雷聲下,謝寶因未能聽清,復又再喚:“阿兕?”沒有聲音。在她懷疑一切都是幻想的時候,一雙冰冷的手抱住了自己?!澳锬?,不怕。”幽暗的環境中,林圓韞不知何時已經跑過來,摟住她的脖子,稚聲安撫著。
謝寶因的心緒再次安定下來,嫣然一笑:“有阿兕在,阿娘不怕?!焙⒆与m然是她所生,但林圓韞卻能夠在黑暗中視物,勝過常人。林圓韞也蹭蹭阿娘的脖頸,嘴角耷拉著示弱:“但是阿兕怕。”林真愨也從門口噠噠跑來,不甘落后于自己的阿姊,稚聲稚氣的:“阿娘,我也怕?!敝x寶因啞然而笑,小心接住長子以后,四周忽然從幽暗變為光明,眼睛也被光芒所刺,低頭閉眼緩釋這種不適。而室內的那處青銅樹燈已經燃燒起來。頃刻就照明室內。玉藻停下手中動作,看向居室中央:“女君?”謝寶因睜眼,搖頭:“無事?!庇裨搴芸彀残?,與媵婢繼續去將室內其他的青銅樹燈點燃。在光照之下,謝寶因也終于見到她們姊弟已經全都被雨淋濕,她笑意淡下,厲聲訓責:“以后還要不要為了嬉戲而不去寢寐?”孩童多睡,此時應該在曲房臥榻之上,安安靜靜躺著。林圓韞惟恐以后不能再出去嬉戲,當即為自己辯護:“我和阿弟都沒事,身體很壯,娘娘不用憂心?!卑㈡⒄f話,林真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