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因溫順頷首,但又怏怏不樂道:“早知道就不與你說。”
林業綏聞后,劍眉微挑,指腹不深不淺的碾壓著她細嫩的腰側與脊背,隨之而落的吻也用了力道,輕含重吮其用以發音的軟肉。最后,兩人徹底唇舌相抵。雞鳴以后,男子更衣離家。謝寶因更衣裝飾畢,也跪跽在軟席之上,伏案在長簡上抄寫前人所著的《天下至道談》、《五星占》,然后再遣人送去范氏的墓室中,墓室四壁繪有人死之后的世界,墓門也始終未封,要等到用涉及六藝、術數、方技的經簡將西壁堆積滿,以佑婦人能得道受書,在昆侖山見到西王母,然后成仙。隨即才會封土起墳。侍在左右的媵婢見狀,憂心女子有孕長時間如此會導致腰酸,而后噤聲取來云紋漆木憑幾置在右側。少焉,室內的寂靜便被兩位稚子的雀躍聲劃破。“娘娘。”“阿娘。”將要四歲的林圓韞從室外疾步奔來,頭頂簪在發髻中央的孔爵[2]被顛到一顫一顫,猶如振羽欲飛,而三月以前才剛滿兩歲的林真愨也跟隨在自己阿姊身后亦步亦趨。謝寶因抄寫好,命媵婢將身前案上以篆書寫的長簡拿走,用麻繩編連成簡片,然后笑著向奔來的兒女張開雙臂:“可有乖乖進食?”林圓韞脫下絲履,直接撲了過去,雙手環著阿母的腰:“有,但阿弟沒有,他要阿娘喂食,傅母喂不愿意,一直在問阿娘呢阿娘呢。”林真愨慢一步,所以沒有能夠撲進阿娘懷里,他就只好可憐的跪在阿娘身邊,跟著阿姊學語:“阿娘喂。”謝寶因見狀,低頭與林圓韞溫柔商量:“阿兕要不要阿娘喂?”孩子漸長以后,爭奪寵愛之心也愈益明顯,在林真愨還未記事以前,她都會習慣性的讓林圓韞來做主,使其覺得阿娘對弟弟的愛是她所給予的。林圓韞看了看阿弟,點頭嗯了聲。隨即,謝寶因自侍從在旁的傅母那里接過漆碗,側身用木匕舀飯:“阿慧為何不要傅母喂?”她們姊弟雖然一同長大,但較之他阿姊的性情,林真愨沉穩內斂,不喜與外人相處,以致家中承擔撫育女郎、郎君之責的傅母也難以跟他親近。惟有父母、長姊才能使他親昵多言。林真愨乖乖嚼咽下去,但也有著獨屬兩歲孩子的執拗:“要阿娘耶耶,不要傅母。”謝寶因笑著揉揉長子的發頂。喂食好以后,她遣人拿出陶響球給姊弟二人嬉戲,陶響球內部為空,裝有礫石,有沙沙的響聲,可鍛煉視聽。在響球的沙沙聲中,媵婢來報:“女君,王夫人與家中的袁夫人、裴夫人來了,我已引導至堂上。”謝寶因淺淺頷首,命傅母看好女郎、郎君,然后才去宴客。步入坐北朝南的堂上,三位夫人已經在東西分列入席,案上有侍婢所奉的熱湯。在東面第一張幾案后跽坐的袁慈航率先站起,跽于其右側的女子也隨著起身,她眼尾有淡淡一顆紅痣,兩人朝南揖禮:“長嫂。”謝寶因莞爾笑著,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袁慈航于今歲朔月產下仲子,訓名林禮慎。而林衛隺年齒也已經十又有七,在五月黃昏行了親迎禮,所聘之妻乃出身于河東裴氏的女郎靈筠,與裴爽是同支。若論世系,他是裴靈筠的從叔父。在皇權重歸天子手中后,裴爽近一載在御史臺也是大有作為。博陵林氏與河東裴氏的權勢利益縱橫交錯,再有姻親,將會利盡兩族,但她始終因裴靈筠的紅痣而猶豫,士族常以其貌不端正,若家中正室是如此會失家風而推拒議親。林衛隺則直言娶妻娶賢,非娶貌,端正與否,應論心,因此她才不顧王氏的勸阻,為林衛隺聘其為妻。隨即,謝寶因側身向在西面跪坐的王氏行禮,最后入席。婦人也開口說明來意:“我今日出行歸來遇見長甘里的旬夫人,她與我說潁川旬氏有子弟想聘卻意為妻,要我代其來詢問你。”謝寶因垂眸,自從去歲以來,林卻意再次發作的宿疾就始終未能痊愈,即使有宮中醫師為其醫治,體內依然虛弱,若是此時成昏,其君姑與夫君必然會有所怨言,也未必能盡心調養。所以當下她與其長兄只冀望這位小妹能身體康健,成昏之事暫不提。她抬頭向右,與婦人平視,極盡妥帖的回答:“多謝叔母,待她病愈之后,我會再遣人去長甘里。”病愈王氏聽懂話中之意,不再多言,但在不經意望見對面的裴靈筠時,身為尊長與叔母,為此憂心道:“那衛罹的親迎禮預備何時行,郭家,從安已是,何不讓衛罹回到國都任職。”林衛罹已經十又有九,欲聘太原郭氏昭陽房的女郎圣窈為妻,但因他身在南海郡,難以行親迎禮,在取舍之下,林衛隺率先成昏。若不然,將會如他長兄與二兄那般。謝寶因輕輕嘆息一聲。她阿翁謝賢在家中居喪,王宣則早已選擇明哲保身,何況去歲又有孝昭皇帝之事,郁夷王氏已然不敢再妄動。如今只有鄭彧獨身一人在朝堂。而身體日漸孱弱的天子已經絲毫不再收斂自己的性情,磨折三族成癮。三族式微,天子掌權,對士族只會比昔年還防范,謹防再次出現凌駕皇權的士族,故從去歲起就開始打壓士族,提高李氏宗室的地位,并多次任用宗室子弟,寒門雖用但少,甚至疑鄰盜斧,為戒備士族而苛政。此時林業綏若把身在軍中的林衛罹調回,好不容易收回的權力的天子不僅會開始警惕,還會疑心博陵林氏有不臣之心。絕不能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