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最小的郎君已及冠,聽聞上揚郡掌管兵馬的郡長史之位將要空置, 士族都已虎視眈眈,其欲逐逐。郗家也不例外。只恐是為了此事來催促的。她屏氣以待:“命他進來。”隨侍應諾。待室內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隨即又響起。蕭氏轉頭向西看去。使者徑自走到婦人面前, 一手撩起下裳, 而后利落低頭跪下, 雙手奉上手中的一根尚還泛著青色的竹簡:“夫人。”蕭氏心切的伸出右手直接奪來。見狀, 旁側的隨侍亦十分機敏的觀察著婦人神情,然而卻見夫人竟面有悅色。不過轉瞬,蕭氏手肘一折,掌心落在身前,順勢也將尺牘所書遮掩住,笑著與使者言道:“我還需與謝夫人、郗夫人辭別,你且先在建鄴尋處館舍住下,明日再隨我的車駕一同回高平郡。”使者不敢推卻,應下“唯唯”后,欲要往外退去。但剛至門口,又見一人。他連忙揖了一禮:“女郎。”郗雀枝望著這人思量少頃,意識到他是郗氏的家臣后,頷了頷首,而后昂起頭顱,邁步徑直走過。入到室內,她又恭順的行禮:“阿母。”蕭氏倚著漆幾,手指無意識的撫摩著竹片:“今日怎么歸來如此早?”婦人似和悅似審問的態度,讓郗雀枝一時難以分辨其中喜怒,屏息良久,不敢復言,最后只好告知:“三姑說外兄不日將要歸家。”此話的含意便是不日將能成昏。不知為何,蕭氏竟嘆息一聲,然后將手中尺牘放在身下所坐的席面之上:“那便好。”郗雀枝眸光流轉,為人卻愈加謙恭:“兒還有事需阿母教導。”然蕭氏不以為意:“但說不防。”郗雀枝閉目,再三思慮,終開口言道:“敢問阿母,兒的親母盧氏究竟是因何而喪命的?”蕭氏瞇起眼,注視過去,這女郎的所言已都不需多想便可知是在侮辱于她,滿腔怒火瞬間積攢在心里,切齒反問:“你疑我?”感應到婦人的怒氣,郗雀枝迅速俯身,以額觸地:“兒不敢。”蕭氏心知眼前看似平日篤謹孝道的姪子,實則內里有著殺不盡的野心,對權勢名利充滿了過分的貪欲之念。如今有此一問,絕非興起。婦人冷笑,表露出父母威嚴:“不敢?那你此問是何意?”無論何時何地,父母永遠都是抑制子女的一方,郗雀枝的手心也開始出汗,不敢抬起頭顱。蕭氏卻對她事事都詳盡,明白此態非恐非懼,抬手命左右隨侍即刻退出后,厲聲道:“說。”郗雀枝清楚的了解一個事實,若要成事,她便必須鋌而走險,在屏息過后,徐徐開口:“不敢愚弄阿母,今日我從醫師那里得知謝夫人乃橫產。”蕭氏看過去:“所以。”郗雀枝直起伏地的上半身,以跪姿示人:“若我為女君,一定讓高平郗氏的子弟前來國都。”“橫產在生時確實艱難,但未必就”蕭氏言至一半,目光忽變得冷厲起來。橫產若遇上經驗足的穩婆,一樣能夠安全無恙,但眼前的人既能說出此話,那定是已經有把握讓謝寶因喪命于此。痛心疾首的婦人字音也逐漸咬重:“多行不義,必自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