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只聽咚咚的聲音,林圓韞踉蹡上堂:”娘娘。“一直在后面保護的乳媼見女郎已經去到女君身邊,遂站在堂上不動,玉藻也往后面退避而去。謝寶因見長女從自己右側撲來,微微側身,伸手接住,然后笑道:”怎么來阿娘這里了?“林圓韞現在還在學語,自然不能回答,乳媼低頭應道:”女郎不愿進食,我便帶女郎出來嬉戲,聽到女君的聲音,女郎就自己找來了。“除去平日,這位女郎每到晨初與夜寐都會異常依戀母親。謝寶因聽到前半句話,抬頭命侍女送來肉糜,然后端著漆碗,用羹匙不厭喂食。踞坐在母親坐席上的林圓韞拿走幾案上的玉印,興高而采烈的玩著,不忘張嘴吃母親喂來的肉糜,口中還時時發出不成語的音節。謝寶因聞之莞爾。等把肉糜食用完,侍女也疾步來稟:”女君,三夫人來了。“剛說完,婦人已經上階及堂,手臂往前略推環成圈。謝寶因放下漆碗,雙臂抬起,回以揖禮。退避到一旁的乳媼看著堂上,低頭去尊位將女郎抱在懷中。玉藻跪行過去,伸手扶之。謝寶因從席上站起后,繞案走出去。離開堂上,併肩的兩人緩步走出西邊屋舍,身后隨侍著六名侍女,行走于家中,然后王氏問道:“六娘之病可危急?”謝寶因雙手松松置于身前,垂胡袖輕動:“醫工來家中為我診治的時候,已經去為她醫治,日日都在用藥石,慶幸的是如今已無恙。”想起醫工所說,她問:“不知六娘是否有此類舊疾。”王氏嗟嘆惋惜:“因為是妊娠八月而生,所以身體羸弱,少時便常有喘欬,時時發作,證候危急的時候,還會喘欬見血。”謝寶因默然不説,她記得那時是因為君舅林勉離世。走到東邊屋舍,又突然遇到林衛罹。王氏開口喊住遠處的郎君,身為從母的她看見族中子弟好逸惡勞,不覺顯露出幾分嚴厲:“四郎今日為何不去官署?”“今日”林衛罹被問得目光閃爍,心神飄忽,先拱手行揖禮,再接著說道,“今日身體不適,已告長官,請歸乞假。”王氏聽后,自然親近不疑。林衛罹又微躬身,朝長嫂揖手。謝寶因笑著頷首。隨即,林衛罹匆匆離去。尚書省官署內,寬闊的廳堂中央放置著六尺高的巨大沙盤,長四丈三尺,寬二丈二尺,上面被精細的劃分出天下各郡縣以及山川河流,更詳者還有流動的地下暗河也清晰呈現在這里。在沙盤的旁邊,還有沙盤,其長一丈三尺,寬八尺七,四周全部都用木板圍擋,細沙在里面聚為山林城邑。林業綏負手而立,西南諸郡盡在眼中。廳堂之外,穿著常服的官吏從北面徑直跑上臺階,踩在杉木所鋪成的地板上小跑的時候,響起快步走過的咚咚聲,他來到這位尚書左仆射的面前,雙手遞出有羽毛的文書:“館驛送來八百里加急的文書,由廣漢郡而來,昨日發出的。”林業綏伸手接過,垂眸看完以后,接連幾日來的疲倦瞬息直沖頭顱,呼吸變得粗重,闔著雙目,抬手撐了下眉。很快,又恢復如常。官吏拱手作揖,敬重開口相問:“不知林仆射此次可要給廣漢郡下達策令。”西南從前一直都沒有經過任何教化,隸屬蠻夷之地,世居的都是沒有未被開化過的異族,自古就是放逐犯法的宗室官吏,近千年來各地諸侯霸主都是逐鹿中原,無人注意此地,但自從天下出現長達兩百年的割據,北方中原戰爭不斷,以至于北方人群向南遷徙,帶去文化技術,開渠引水。至此多產水稻,變成富庶之地,再加上那里地形崎嶇多樣,不僅層巖疊嶂,還隱天蔽日,迅速成為兵家多爭的地方。林仆射在七日前就命太史局那邊送來昔日百年間在西南所發生過的戰爭詳錄,竹簡足足有上百卷。這八日來,男子不是在閱看那些書簡,便是來這里把當時城邑山谷的位置用細沙堆聚出來,隨即指畫形勢,似乎是想要根據當年戰爭的變化形勢來推導出此次交戰最可行的計策。昨夜里是他宿值,中夜雞鳴就聽見官署廳堂里面發出聲響,捧燈出來看的時候,只看見西南地形的沙盤旁邊,這位林仆射僅僅是在中衣外面披了一件暗紋鶴氅裘,然后赤足站在地上,單手舉著燈盞,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長桿木推,將原有細沙聚起來的一切全部推平,再重新聚沙布局,演練昔日的戰爭,推算出前人所用的謀策。一片黑色中,只有男子手中的豆形燈盞散著微弱的昏黃光線。林業綏順勢把手里的桑皮紙放在面前的沙盤上,淡淡吐出兩字:“不用。”在正月朔日的時候,敵軍就已經開始進攻廣漢郡,因為王烹見事態緊急,馬上啟用軍事館驛,所以只用了兩日便把消息送到建鄴,也就是那日夜里,尚書省官吏突然去長樂巷找他。仲春初二,西南其余郡縣收到建鄴所發的政令,急速調集兵力,行軍抵達廣漢郡,只是在他們剛離開后,躲在山林間的敵軍便立即換了目標,在三日前開始進攻被借調兵力的郡縣。因為毫無準備,所以以至于死傷百余人,城中百姓也多有殃及,王烹雖然察覺到戰爭已經有變,迅疾派兵回去增援,但是轉瞬廣漢郡又被襲擊,無論他要顧全哪邊,總有一方會被進攻。天子更是下達命令,百姓士兵可隨意死傷,可寸土不能失,于是遲遲都不能下決心的王烹最后是兩邊都無法顧及,以至失彼失此,錯失先機。今日是初十林業綏眸底變得幽暗,他拿起旁邊的木推,把沙盤里的山林城邑全部都給推成一片平地,同時也掩埋了剛收到的這封公文。坐而論道已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