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邊的玉藻用漆木深碗盛著又大又飽滿的梨,然后膝行兩布,雙手奉給跽坐的女子。謝寶因隔著巾帕托碗底,從案上平盤里拿來木箸把梨肉攪亂,看見老嫗的滿臉笑容,隨意問了句:“怎么這么高興。”李媼看著坐在北面主位的女君,走進(jìn)來后,在玉藻旁邊的草席上面慢慢跪坐下去,笑聲怎么都忍不住,然后滔滔不絕的開始講:“女君昨日命我給黃媼安排事務(wù),女君是沒看見她一臉吃死蒼蠅的相貌,我剛說兩句話,她就不敢動嘴了。”聽到有趣的事情,玉藻眼睛眨也不眨的,聚精會神的聽著。睫毛顫動,謝寶因垂下眼,認(rèn)真攪著熱乎軟爛的梨肉,瞧梨皮破后,汁水涌出來,整個(gè)人安安靜靜的。李媼人遇喜事,談起治理黃媼的經(jīng)過也是栩栩然。大概就是昨天黃媼知道紫朱來了西邊屋舍,但是在這里什么都打聽不到,所以就急匆匆要回去東邊屋舍問消息,不過在途中就被李媼給攔住,安排了家中的一些瑣碎事務(wù),她雖然心里怨憤,覺得李媼是狐假虎威,故意報(bào)復(fù)她的,但是大約心虛,也不敢多說什么。等她做完那些雜務(wù),想要回住處去休息,結(jié)果人還沒有走兩步,又被李媼勒令去十石舂米,舂不完就不能休息。舂米家中有奴仆干,況且還是十石,黃媼直接就不肯聽了。李媼不想要這個(gè)老嫗生疑心,怕她察覺到什么,所以把狐假虎威的相貌學(xué)了個(gè)十足的像,但是話里面肯定還是帶著私人恩怨,所以也就顯得更真:“你現(xiàn)在知道不好受了,從前你仗著李秀來整治我的時(shí)候,怎么就不給自己留條后路,如今我輔佐女君治理家中事務(wù),我告訴你,你最好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去做,不然我要是像你從前那樣,不僅落井下石,還要添油加醋的稟告到女君那里去,你就沒有現(xiàn)在這樣舒服了,你雖然是錢財(cái)贖買到林氏的,但是女君想要你的性命,隨時(shí)都可以。”黃媼也被驚嚇到,可能是真的怕李媼稟告到女君那里,所以一整晚都在舂米,眼睛都不敢瞇。畢竟世家里面的奴仆,不論奴隸還是贖買而來,性命都不屬于他們自己,主人一捏就死。謝寶因聽完也不搭腔,反而攪爛梨肉后,耐心挑出黑色的核籽,然后蓋了層紗在上面,用案上的木匙輕輕壓下去,生出許多泛白的汁水,她舀滿一匙送入嘴里,細(xì)細(xì)嘗著果甜。大約是過于香甜,女子唇畔漸漸有了弧度,便連眼里也滿是笑意:“你也吃個(gè)烤梨潤潤嗓。”玉藻趕緊要站起,去拿碗來給她盛。誰知李媼是不是太高興的緣故,竟然直接徒手從炭火上面拿了個(gè)烤好的朱梨,冷不防被燙,想要扔下,但又怕摔爛了梨,左右倒騰的時(shí)候,嘴里還在呼呼出氣,玉藻瞧見憋不住的笑,連忙從席上起身,出去找碗。但是剛站起,便聽女子緩聲道:“把她找來見我。”玉藻急忙開口:“紅鳶那邊”
謝寶因放下漆木深碗,拿絲帕沾去唇邊慢慢開始凝固粘膩的梨汁:“不用等。”既然是喝酒賭博,那就肯定不會只是一個(gè)人的事情,這些人只覺得現(xiàn)在家中里里外外都在忙著林衛(wèi)鉚的親迎禮,她更是病了幾天,沒有時(shí)間治理,所以更加不要命,自己命侍女去的意圖,也不過去提醒提醒那些人。明天林衛(wèi)鉚和袁慈航就要行親迎禮,郗氏也剛回來沒幾天,這件事不管怎么樣都不適合動干戈于邦內(nèi),更不能治理家中奴仆,每次都像李秀姑婦那樣見血。人心得穩(wěn),這次她只要擒賊擒王。昨天的動作,要的就是黃媼打聽不到周側(cè)室那個(gè)侍女的消息,也要讓黃媼知道的消息傳不到那幫跟著一起喝酒賭博的老媼耳中。玉藻聽到女君所命,趕緊低頭出去。到了日出時(shí)分,舉著木舂的老嫗終于舂完最后一下,她彎下腰,把石臼里面的米全部舀出來,把米殼弄出去后,剩下白米。玉藻尋來,站在她后面說道:“女君要見你。”黃媼有些愣住,手撐著石臼邊沿轉(zhuǎn)過頭來,然后又用手扶著酸痛的腰,再也沒有從前女君問她名字時(shí)的喜色:“不知道女君要見我有什么事情。”玉藻笑了笑:“女君沒跟我說。”黃媼的手緊緊抓著那些米殼,不說話。等到了西堂,看見李媼跪坐在女君旁邊,心里更加確定是這老嫗在女君面前說了些什么。但是還清楚情況,她只能先裝傻充愣的笑道:“不知道女君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命令。”用完熱梨水的謝寶因聞言,頭也不抬,只忙著自己的事情,語氣極為平常:“這幾天家中事務(wù)繁多,你應(yīng)該知道,我就不跟你說什么客氣話了,自己做了些什么,惹出哪些禍端,現(xiàn)在就在我面前全部說出來,要是漏掉什么,我也不會問你,但是你少說一件,鞭打就加十。”“我不明白女君話里面的意思,一定家中那些奴仆在女君面前捕風(fēng)捉影,無事生非。”黃媼憤懣的看向李婆子,然后馬上跪倒下去,伏地叩拜,“女君只管去查,我要是做出一些對林氏不好的事情,任女君處置。”把老嫗的這些話全部聽下來,謝寶因終于肯抬眼看向堂上,冷笑一聲:“原來在你的嚴(yán)厲,我是一個(gè)可以任人欺瞞、不問是非的人。”指摘女君是因?yàn)槁犘爬顙嫷脑挷虐阉衼淼模犉饋砭褪沁@個(gè)意思黃媼趕緊告狀:“女君不知道她昨天是怎么折磨我的,家中不管什么大事小事,就連舂米這種奴隸的干得事務(wù)也全部拿來給我,十石米我舂了整整一夜才舂完,她心里一直都記恨著我。”謝寶因秀眉一擰:“我為什么會不知道?”李媼低頭得意的笑起來。黃媼被這句話問得更是心下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