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也很難改掉這樣的性情，經(jīng)常跟侍女老嫗言笑，誰不知道竟然畫虎不成反類狗，她們不僅不把我當(dāng)女君看，還要去認(rèn)家中那些低賤的奴仆做主人，把她們說得話當(dāng)成不得不聽的圣人之言，對我這個和你們家主行過周公六禮的女君只剩欺誑?！闭菩牟惠p不重的落在竹簡上，在這靜謐的堂上發(fā)出“砰”的聲響，謝寶因的眼神逐漸變冷，每一字都是在說她是世家夫人，是博陵林氏的宗婦，是他們的主人：“我治理家中事務(wù)也一向都以‘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為準(zhǔn)，只要在大節(jié)上不超越界限，明白誰是主人，小節(jié)上就算有所出入也可以，但是沒有想到這次竟然還在家中惹出更大的禍端，你們連大節(jié)二字都不顧了，既然不知道什么是大節(jié)，不知道怎么侍奉主人，你也不是世代侍奉博陵林氏的奴隸，女郎也小，我不要你的性命，黃昏時分之前就離開，要是在建鄴不能待，那就回你自己的家鄉(xiāng)?！北皇兰亿s出去的奴仆，基本都是僭越主人，建鄴城內(nèi)不會再有士族會愿意用錢財贖買。紫朱嘴唇微顫，她父母早亡，幼弟也溺亡，財產(chǎn)被族人吃了絕戶，南方的家鄉(xiāng)早就已經(jīng)不能夠回去，絕對不能被博陵林氏趕出去，她的這顆心在左右搖晃，最后做出抉擇，猛然泄氣的雙膝跪下，在原先李媼伏拜的地方，身體伏地：“稟女君，我認(rèn)識，這是后天二郎親迎禮要送去袁家的?！彪S后，一片寂靜。不知道過去多久，她的身體因為恐懼而開始戰(zhàn)栗。謝寶因偏過視線，望著燈盞的火苗：“原來需要我問一句，你才肯說一句?！甭犞討C怒的語氣，紫朱眼睛看著地上，趕緊把所有事情全部都稟告給女君：“初十那天日出時分，黃媼拿著鹿皮來找我，說是五郎不小心給燒損的。”謝寶因指腹來回摩挲著光滑的幾案，沉吟不語。林衛(wèi)隺是周側(cè)室所生，紫朱又是侍奉周側(cè)室的，當(dāng)然要保護這個郎君，只是她和她夫人都不怎么喜歡出來走動，所以很多事都不知道。他長兄要看兩位郎君的經(jīng)學(xué)如何，五郎為了寫治國策論，已經(jīng)勤勉到很久沒有出過自己的住處，林卻意還因為這件事情取笑他事前不準(zhǔn)備，臨事慌亂應(yīng)付。除去林衛(wèi)隺，還有一人。黃媼？她記得自己剛懷上林圓韞的時候，就被那老嫗身上濃烈的氣味給擾得心神難安，為此還特地問過名。這黃媼從前在林氏也是仗著有李秀在，侍奉主人一直糊弄。
這是，玉藻從廳堂外面走進來，看著伏倒在地上紫朱，徑直走到女子身邊，彎腰附耳道：“那黃媼看到我們?nèi)?cè)夫人的屋舍找人，果真開始不對勁了，想盡辦法跟家中奴仆打聽我們這里的消息。”謝寶因想到往日的那些事，只讓她去找來李媼，還有幾處疑云，需要再問個清楚。等到林圓韞回來，紫朱估摸出身長，便趕緊從地上站起離開。李媼也很快來到堂上，低著頭，嘆氣搖頭：“稟女君，這件事情我不好說，女君應(yīng)該知道，我雖然是錢財贖買進林氏侍奉的，但是因為已經(jīng)侍奉郎君娘子很久，所以家主的祖母也就是老夫人還在世的時候，有些事務(wù)也會讓我來治理，但是后面老夫人去世，黃媼攀上李秀姑婦，我就只做灑掃的事務(wù)，不怕女君取笑，我活到現(xiàn)在也是個心胸狹隘的，嘴里肯定對她沒有什么好話。”謝寶因知道她是不想落人話柄，被家中其他奴仆疏遠(yuǎn)，莞爾道：“你既然不好說她，我就來問?！崩顙嬆樕系纳袂榱ⅠR就變了個樣子，爽快開口：“女君是主人，女君如果要問，我不敢隱瞞。”謝寶因開口，只問：“她是不是嗜酒?！奔抑信湍軌蛉浅龅牡湺艘簿湍切?，那天需要用濃香遮蓋的，除了酒，還能是什么。李媼點頭，就像前面她自己說的，她對這個人不會說什么好話，所以說到這里，：“黃媼也是老夫人從外郡用錢財贖買的，她很喜歡喝酒，也喜歡博弈。以前就出國事情，她夜半只顧喝酒，讓家中的奴仆在夜里去了東邊屋舍，只是事情沒有鬧大，所以李秀沒有說什么。”那個奴仆是誰，又為什么會這樣了事。謝寶因大概猜到一些。聽到博弈兩個字，她笑了笑，說好聽是博弈，難聽就是賭博，賭博之風(fēng)曾經(jīng)也在建鄴世家子弟里面流行過，曾經(jīng)朝中有位重臣，發(fā)現(xiàn)身邊的僚屬整日喝酒賭博，荒廢政務(wù)，一怒之下，把所有人召集起來，當(dāng)場把酒器和賭博用具丟進江中，參與其中的全部鞭打，并訓(xùn)誡道“若王事之暇，患邑邑者，文士何不讀書？武士何不射弓？”[1]從這位重臣開始，本朝才開始禁賭之風(fēng)，士族家主全部糾察族中子弟，嚴(yán)厲訓(xùn)斥。沒有想到世家里面的奴仆還有遺留，看來她需要為國好好治理。李媼抬頭看著女君神色，問道：“不知道女君要怎么處置黃媼。”謝寶因望著越來越式微的火苗，笑道：“今天已經(jīng)不早，剩下的明日再說，鹿皮的事情你得好好看著，再給黃媼多安排些事務(wù)，讓她沒時間跑去側(cè)夫人的屋舍，她要是敢跟你鬧，你就說是我命令的?！崩顙孅c頭，低頭領(lǐng)命退出去。眼前昏暗的謝寶因直直看向外面，發(fā)現(xiàn)天色已晚，突然前面出現(xiàn)了人影。侍女匆匆進來，在堂上站定，臉上是遮不住的喜色：“女君，家主擢升了?！薄爸袝?、門下、尚書三省共理朝政，缺一不可，但是自從舊人逝去，中書省已經(jīng)有三年沒有長官。”“大理寺卿林業(yè)綏在任近一年，處理大量積壓案件，牽涉上萬人，無一人冤訴，我有意點其進入三省?！薄斑h(yuǎn)在外郡別墅的王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