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縣的一處別莊種有桑葚?”童官仔細想了想,點頭應“是”。桑葚這事以往還曾經在家里鬧出過禍端,別莊那邊栽種的果子蔬菜這些,都會送一些到長樂巷,一般都要分給二夫人和三夫人那邊,但是他們夫人不怎么管這些細碎的事情,全部都讓李秀姑婦來。有年別莊那邊送來桑葚,李秀姑婦竟然自己昧了,二夫人不是好相與的人,馬上就吵了起來。那時候他們家主還在家廟所建的茅草屋里面守孝,他也侍奉在那邊,所以只是聽其他奴仆說過幾句。林業綏低頭拍了拍衣袍,踩上車凳,挑起車帷,彎腰入內,沉聲吩咐道:“不必隨我入宮,你親自去萬年縣一趟,帶些桑葚回來。”童官點頭應下,把車凳放好,站在原地看著車駕離去,然后立馬動身去往萬年縣,這一來一回消耗的時日也不短。馭夫駕著車駛出長樂坊,碾過黃土夯實的大街,沿著此街路過兩個大坊便到了蘭臺宮的丹鳳門外。“三大內”之一的蘭臺宮位于建鄴北側郭城外的太平原,地勢遠高于建鄴城,東接皇帝子女所住的小兒坊,西接內苑,形成整體建筑,極為隱秘,從外無法窺見內部結構布局,又于建鄴北郭城墻辟開建福、丹鳳等四道宮門。門前坊市亦被拆分為四個小坊,修建街道便于通行。非常之時,可依托內苑隱藏帝王行蹤,或可直接逃出宮城,不必為人掣制,因此歷代皇帝與后妃皆在蘭臺宮起居,宮內分布各殿,帝寢長生殿為尊。
值守丹鳳門的宮衛上前仔細核實過身份,并記錄在冊后,方放其通行。車駕駛入丹鳳門,于闕門外停下。馭夫安好馬后,跳下車,放好車凳后,侍立在車旁,恭敬提醒道:“家主,到了。”隨后,便見一只手撥開車帷,林業綏彎腰下車,由闕樓走過宮道,便見有中書舍人前來引他往長生殿去。沒用多久,舍人止在殿前臺階下,不敢再進一步。男子則拾階而上,步入殿內,拱手作揖:“臣林業綏拜見陛下。”長生殿內,帝王身穿常服,在桌案前揮灑筆墨,字形飛舞如鶴,似要沖破這張紙的束縛,盡情去遨游天際。可無論如何,這張紙也無法被他手中筆劃破。直至一聲“臣林業綏拜見陛下”響于殿內,他所執的狼毫筆于“德”字的最后一筆之末停下,紙張也終是破裂,就好像是他和三大世族斗爭這十幾年,始終無法突破世族遏制,女兒死了,也僅僅是干涉了謝賢一人的通婚行為。林從安則把利刃暗藏于筆鋒內,一步一步割裂這張紙。昭德太子得林氏長子的助力,他亦有,何嘗差半分。李璋暢快的擱下筆,繞出桌案,邀人入座,如長者般和藹的問出一句:“身上的傷可都已經好了?”林業綏不露聲色的掃了眼那邊隨意擱置的筆墨,邁步過去,落座圈椅:“已經好得差不多,不知道陛下有什么要事。”忽然殿外來人,宮侍上前添茶,內侍來擺棋盤。李璋自知棋盤之事遠不如對面的男子,讓其擺出棋局,等殿內無人后,他才無奈笑道:“你親自推舉的那個監察御史又給我上了文書,彈劾一個五品官。”林業綏捻著棋子,一顆顆的擺在交錯縱橫的卒行線上,聞得帝言,手指微滯,而后將指尖黑子落于兵道要線:“這該是御史臺的事。”李璋摸了顆白子,緊跟著落下,冷哼一聲:“那個裴爽彈劾七大王,不是你所為?”他若與眼前這人相比,只能執白子。“裴爽有赤子之心,眼里容不得半點墨,又豈是臣能驅使的?”林業綏以手中黑子去圍堵白子,泰然自若道,“且陛下日后應事事成全于他,朝堂之上,赤子心不應該被完全泯滅。”他敢如此行事,便知七大王再如何得寵,于天子而言,永遠都比不上手中的皇權。況且七大王還未必是真得帝王眷愛。黑子落下,他笑道:“陛下詔我入宮,不正是有此意?”只要旁人不來動皇權,李璋便是尋常屋舍中的父親,與人相處不樂意端什么帝王架子,旁人忌諱被人揣摩心思,他卻求之不得,畢竟自己在這里唱戲,總得要有人能夠欣賞。此次裴爽彈劾必是出自眼前人之手,下一盤棋局的開始。他瞧著自己被堵成死局的白子,飲下口茶,老態的臉上露出幾分不常見的殺意:“在七月七日前,我要他死。”這位帝王轉瞬又換上笑臉:“林廷尉可能辦到?”天子的胞妹安福公主便死在七月七日。林業綏落子起身,拱手道:“圣命不可違。”李璋笑著讓人坐下,略驚訝的瞇眼看向男子袖口,回到長者關心的口吻:“衣袍怎么臟了一塊?”林業綏瞧去,幼福近日害喜厲害,不到日出就會一陣毆辱,食時陪著用完朝食后,胃里好受了些,才又眠下。大約是為她攏鬢發時,不小心刮蹭上的。此事并無什么可遮掩的,他坦然道:“臣的妻子身子不適。”李璋點頭,賢淑妃是跟與他說過謝賢那個代五公主嫁去林氏的女郎懷有身孕,他不由懊悔嘆氣,代嫁這步棋還是走錯了。李月要是還活著,林從安為他女婿,不是更好。可既然是代嫁,代的就是皇室,想想也就沒什么,加上這到底是林氏的好事,又有代嫁的名義,他還是照例賞賜一些吃食。林業綏行禮離開后,長生殿的一側走出來個婦人,朝著那個身影看去幾眼,才往宮殿正門而去。殿衛見是天子最寵愛的賢淑妃,不敢阻攔。賢淑妃則徐徐邁入殿中,極顯端莊姿態,聲音也是平穩慰人的:“我前面新做了一些糕點,陛下來嘗嘗?”她身邊的宮侍將捧著的糕點放在食案上后,腳下無聲的退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