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幾日余下的金子又哪去了?”“每日所余的,都會在第二日重新火融再用?!薄百~面不寫,如何取信?”像這類賬目需有至少三人作證,才可記上。追問之下,李秀早沒有方寸。透過茜綠窗紗也能瞧見玉藻在著急的揮手。謝寶因知道是郗氏來了,只要她動李秀,必會有這一出,如今還不過是稍微審問了下。郗氏進來屋舍,吳老媼跟在一旁,而她的檀木佛珠還掛在虎口處,原本是慈悲心化顯于面容,此刻卻嗔怒起來:“女君問她做什么,往年家中是我管著的,有哪里覺得不對,應該來問我才是。”她把家中與宗族事務交出連七八刻都沒有,那三娘就迫不及待的來到長嫂的屋舍,如今有新的依仗,倒是開始翻舊賬,既要翻舊賬,她從前那些不尊嫡母、毫無世家貴女氣度的行徑為什么一起都拿出來說說。“寶華寺有些賬目不清楚,我便問了李嫂婦幾句?!惫蜃闹x寶因從坐席上起身,斜睥了眼伸手去扶郗氏坐下的吳老媼,稍瞬即收回視線,“母親若是知道知曉此事,那想來是誤會?!臂嫌行┰评镬F里的抬頭向吳老媼和李秀看去,眨了眨眼,心下思索著來時吳老媼說的話,恍然大悟的譏諷道:“我想要為如來佛塑個金身還愿,原來還值得我們女君如此斤斤計較?!毕胫菚r林妙意來找女子的事,心里更加是不痛快,暗指她管家偏頗便是如同在刺她幼時喪母的事情:“這林氏是我們女君的了,一分一毫自然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的,我所吃的、所用的豈不是也要好好算一算?”“我曾在如來像前許下希望從安和你能順利成婚的愿。”最后聲音里竟隱隱有了哭意,“女君當我是替誰還愿的?!臂弦淮B珠語,一口一個女君讓謝寶因無從回話。吳老媼也開始出來做好人,勸郗氏道:“夫人別傷心,女君這才剛開始管家中的事,自然要先立立威望?!敝x寶因乜了眼,這話又是一把火要往她身上燒?!澳赣H勿動氣,是我考慮不周。”她上前想去給郗氏順氣,卻被一把躲開,于是只好后退幾步,將話說得低順又誠懇,“母親菩薩心腸,塑金身又是功德事,我在這計較分毫,確是有損陰德,如來佛應了母親的愿,我與郎君享著這愿,便是擲下千金也是應該的。”郗氏是個好哄的,只要有人順著,不逆她意也就開心了,被李秀和吳老媼左右擁著離開時,還嘆息著吩咐了句“你也抄抄經(jīng)文”。自晡時始,天邊卷云滾滾。不多會,便是云層里的轟隆作響聲,緊接著雨點砸下來,瓦檐花葉及水面均是哐哐聲,直至戌時也沒有要停歇的意思。林業(yè)綏今日又是趕著關坊的時辰下值,可遲遲不見歸來,謝寶因收拾好未抄完的佛經(jīng),站在屋舍外面等著,又命人把外面的兩盞燈點上。侍女那些都去睡了,玉藻也要去睡時,見抄寫了兩個時辰的女子還迎著風雨在屋舍外面,跑去拿來件外衣給她披上,小聲嘀咕了句:“夫人真是分不清誰才是為林氏好?!焙鋈槐凫Z施鞭,打亮半邊天,也驚得人心頭直跳。謝寶因冷冷開口:“你這張嘴不要就割了去?!庇裨鍑樀泌s緊跪下,主仆二人第一次如此生疏:“請女君恕罪。”謝寶因垂眸瞥了眼,復又去看黑天的傾盆大雨,整個人也是冷若冰霜的模樣,說出來的話無情又無奈:“有些話在我跟前也最好別說,要氏在我跟前說順了嘴,去別人跟前自然也就能夠說順嘴,到時莫說我難保全你,只怕連我都會被你牽涉進去,你說我是顧全你我的情誼,還是獨善其身摘個干凈好?跟了我這么久,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未必就會念及十幾載的情誼而不顧一切的保你?!边@些話,她早就該說的。“奴知道?!庇裨逑肫鹱约毫鶜q到女子身邊侍奉,那時女子有只極喜愛的玳瑁,后范氏不斷生小病,到觀里算了命理,偏說是這只貓的緣故,硬要打死,眾人都以為娘子會又哭又鬧,可她只是冷漠的交出貓,又親眼看著它被打死,連半滴眼淚都沒掉。于是大家都知道這個娘子是個無情沒心的人,但在那天夜里,七歲的小娘子卻在夢中不停地顫抖,還一聲不吭,從此落下那個病根。那時起她就心疼娘子,總想著要做娘子的嘴,把她心里的苦說出來,卻未曾替娘子想過更深的?!芭僖膊粫嘧炝??!敝x寶因念起這些年的陪伴,終究還是軟下心腸,伸手攏了攏外衣:“去睡吧,后面兩日也不必再來我跟前侍奉,仔細想想我的話才是正經(jīng)?!庇裨逡膊辉箲?,反為還能留在女子身邊而松了口氣。謝寶因瞧著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她自然知曉玉藻是擔心她什么話不往外說,憋壞自己,可她早就習慣如此活著,又怎會知道有些話說了也是無用,反會招致災禍。屋舍的不遠處有人自雨幕里跑來,連傘也未撐一把,跌跌撞撞的跑到女子跟前,徑直跪了下來?!芭 薄叭锏牟乐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