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你又想說我有心理問題？但這真的很重要嗎？就算排除所有外力因素，我也——”他生硬地咽下了后面的話。不能繼續下去了，所有的事情都在脫離掌控。阿爾文向門口邁出腳步，卻猝不及防被抓住手臂，被迫回身。心跳驀地跳快一拍。暴烈的情緒還在軀殼里肆虐，阿爾文來不及分清是殘留的憤怒還是殺意，又或是別的什么，就撞進了另一雙眼睛里。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垂著，在視野里迅速靠近。阿爾文在那雙眼睛里看見了自己。他的臉頰被捏住，皮膚感覺到了粗糙的指腹，然后……有什么碰到了嘴唇。阿爾文完全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猛地睜大了眼睛，瞳孔擴大，雪白的眼睫微微顫動。剛剛就應該動手的——阿爾文恍惚地想著，手卻不由松開了刀。刀鞘砸落在地上，發出幾聲悶響。只是這動靜還沒來得及傳進耳朵，就淹沒在血液的汩汩流動聲里。停留在臉頰的指腹蹭過皮膚，骨節掠過耳廓，最后整只寬大的手掌伸進頭發，掌心托住了他的后頸，觸感卻始終殘留在觸碰到的每一寸皮膚上，極具侵略性的溫度來回燒灼著他的理智。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那雙專注的灰藍色眼睛，阿爾文終于聽清了心底的那個聲音。它在說——承認吧，這就是你想要的。“等……”阿爾文下意識想把人推開，手放在杰森的手臂上已經開始用力，嘴唇卻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然后那難以忽視的觸感下移，杰森咬住了他的喉結。還沒來得及發出的音節就這么消失在空氣里，只留下顫抖的呼吸。杰森狡黠地低笑幾聲，溫熱的氣息掃過那截白生生的脖頸，他松開牙關，滿意地發現阿爾文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動搖。緊貼的距離，讓他清晰地感受到阿爾文的心跳。杰森舔了舔嘴唇，松開阿爾文的后頸，整個人也退開了些，像是給出了足夠的縱容，另一只手卻將手臂上阿爾文的手扯住，以不容拒絕的力氣收攏在掌心。屬于另一個成年男性的體溫燙過神經末梢，他摸到了阿爾文的手背上一道細小的突起。是傷疤。杰森微微一頓，不由松開了手。阿爾文來不及想他這么做的原因，幾乎立即拿起刀，后退好幾步。他的表情很快恢復平靜，只有嘴唇和耳廓仍然紅得有些不正常。阿爾文感覺他們的距離依然很近，但身后就是緊閉的門，除非打開它到走廊上，他無處可退。不過，這至少讓阿爾文終于找回了呼吸和理智。“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或者你想再死一次！”聽上去十分冷漠的祈使句。阿爾文無視了耳朵里依舊鼓噪的心跳，和血管中急速涌動的血液，態度強硬地重新劃出界線，沒留下任何拒絕的余地。

——這么做是對的。阿爾文心底反復告訴自己，手下意識握緊刀鞘，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所有的一切都會死去，生命、精神、地球、宇宙……連希望都會腐朽。他選擇聽從自己的欲求，聽從克里斯的建議，嘗試讓這個世界減少一些糟糕的事，嘗試讓他無法不在意的人遠離傷害，不代表他會接受那些既沒必要，又影響判斷的情緒。“操。別告訴我這種時候你還在想哲學之類的鬼東西。”杰森多少猜得出他的思考方式，悲觀、固執而且相當天真。通過曲解其他人的觀點來支撐自己的理念，只有連自己都不相信人才會這么做。以前還不是很明顯，但戰爭結束，遲了一個月從不知道什么地方回來后，阿爾文就再掩飾不住這種藏在自信下的惶恐。“那些噩夢現在都已經滾回另一面了，不會再跑出來，而你也不會再回去。”“這改變不了什么，我和他們是一樣的。”“去他媽的一樣！”看著阿爾文在聽到這句話后又一次下意識避開目光，和后退的腳步，杰森忍不住想抓住他，可手剛抬起，還沒碰到，就克制地收了回去。“你永遠不會和他們一樣，我相信你。”“……”“而且你不會以為現在轉頭離開，就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吧？”“沒有。”阿爾文這次回答得斬釘截鐵。“……”好極了，真的是這么想的。“不用這么麻煩，什么都不會改變的。”杰森動作自然地勾過阿爾文的肩膀，像是沒感覺到他一瞬間的僵硬和下意識的掙扎，岔開話題，“來吧，我們還有很多活要干，或者你想先去吃個晚餐？我記得最近快餐店那邊新出了蝙蝠俠套餐。”“我一點都不——”“里面好像附送一個羅賓，是舊版的制服。”“……我討厭舊版制服。”“是的，我也不喜歡。”阿爾文聽見杰森笑著表示贊同。他的語氣回到了往常那樣，好像什么都沒變，除了肩上的手臂無時無刻不說明著，現在的一切只是虛假的表象。“我沒有改變主意。”他強調道。“我知道，非常清楚。所以要去看看嗎？”杰森這么說著，卻沒收回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