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陳庚望又重新提了藥回來,宋慧娟覺不出來有什么不同,喝在嘴里是一樣的苦。宋慧娟原本已經定下來的心又被他這接二連三的藥吃得難受起來,夜里醒來的次數并沒有因此而有所緩解,折騰了兩個來月,面對陳庚望再提回來的藥宋慧娟便不肯接了,她說出了憋在心里的話,“人老了覺就少?!边@話聽得陳庚望一怔,他仔細想了半天,卻沒搜尋出任何有關于此的記憶,上輩子他忙著陳家溝的這些事分不出身,這婦人也忙著給倆兒子帶孩子,倆人一個睡在里屋,另一個睡在堂屋的小圓木床上,夜里到底是如何,他早沒印象了。事實上,上輩子宋慧娟并沒有這毛病,也許真是人老了,又或者是人閑下來了,這是宋慧娟給他的答案,也是給自己的。去了鄉里的衛生院,陳庚望也跑了五六個先生,宋慧娟這倆月喝的藥比著前半輩子喝的都多,沒一個見效的,何況這些個先生也都說不出個道道來,宋慧娟索性就擱下了。何況,又臨著陳明守的好日子,宋慧娟不愿意這幾間屋子里都是沖鼻子的苦味兒,到時等人回來了難免會問起來,何必惹得幾個孩子在外頭還不放心,連陳明寧宋慧娟也沒說,只道是調理調理身子,可也囑咐她不許給幾個大的講,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套老話兒,“娘就是調理調理,跟他們說了回頭又得折騰,娘也不好喝藥,又苦又澀的,還讓他們操心,凈是事了?!标惷鲗幝犃酥秉c頭,“知了,知了。”等陳明守臘月里回來,家里連藥渣子都尋不見了,只是一眼還能看出來宋慧娟比著二月里走時又瘦了,陳明守晚間挑水事便問,“這些日子您歇著,我回來了您就別操心了?!闭驹谠钆_前添水的宋慧娟聽見她這比閨女還貼心的大兒便笑了,“操啥心哩?外頭你爹都請好人了,我也就請你二嬸他們來給你和詠秋做幾床被子,早就忙完了,成天坐著閑的難受?!薄澳悄透鸪鋈ヒ猜犅爲颍诩依镆矝]個滋味兒,”陳明守更明白這種人猛然閑下來的難受,必須得找點事兒做消磨消磨時光。“去了,”宋慧娟把裝滿水的暖瓶交到他手里,“姚路口,關廟鄉,還有新站,唱啥戲你二嬸都叫著我哩?!薄澳蔷统?,”陳明守把盆放到灶臺上,“等幾天雪化了我去看看姥爺去?!薄耙渤桑彼位劬挈c點頭,陳明守是趕著漫天的大雪回來的,此刻院內的雪已經能蓋住腳上的毛窩子了,因著這場雪,陳明寧這個星期也沒回得來。陳明守一回來,宋慧娟就更不用操心了,也果真,夜里宋慧娟雖然也醒,可熬不上那么久了,也就一會兒人就能睡下。天,地上堆著的雪才漸漸消融,可一摻進泥土里,腳下的路就不好走了,非要等到泥土再次變得僵硬,路上的人才漸漸從屋里鉆了出來,又聚集在了南邊的那片空地上。陳明寧放了小假,從學校跑了回來,便也央求著宋慧娟要跟著她大哥去大宋莊,“我好長時間都沒去了,今年中秋和十月一都沒帶我,再不去姥爺就該想我了?!边@樣的話也就陳明寧能說得出口,宋慧娟本來被她纏得有些煩,聽見這話又忍不住笑,伸著指頭點了點她,“去了可得趕緊回來?!薄拔抑标惷鲗幰娝锼闪丝?,一松胳膊就要去尋她大哥,可生生被人拽住了手,“娘,你不是答應我了?”“是答應你了,”宋慧娟見她直皺眉頭,搖頭,把箱子里的那身早已做好的衣裳包起來遞給她,“把這身衣裳給你姥爺帶過去,這是新做的,教他穿上試試?!薄俺?,”陳明寧臨走前又問一遍,“我真走了?沒事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