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頭在手心里劃來劃去,又聽他小大人兒一般問她,“這是妹妹的名字,娘,你記住了沒?”“記住了,”宋慧娟笑彎了眼,她這輩子識得字再少,可她這幾個孩子的名兒她是怎么也忘不了的。陳庚望見那坐在案桌邊上的婦人對小子的廢話饒有興致,對他把人趕去西屋睡的決定愈發覺得正確。
吃過飯,宋慧娟收拾好灶屋,便繼續坐在屋里忙著織布,陳庚望便坐在院子里看著兩個孩子寫字了。每日忙完,宋慧娟盡力摟著小明安和她說說話兒,連對小明守她也都盡力每日騰出時間聽他教她識字。比著上輩子,這一回她不單單把自己對他們的心剖了出來,她也曉得對著自己的孩子要和他們多說話,教他們明白自己的心,用她的方式照看著他們,為他們遮擋著風雨,總不能教他們再同上輩子一樣,一個人心里孤孤單單的,走上了絕路。這廂,過了好幾日,陳庚望才發覺那婦人是認真的跟著那小子認起了字,她還是真會尋人,看著那跟著小子一字一字認的婦人,他的嘴角無意識的彎了起來。這天夜里,宋慧娟才跟兩個孩子說完話,看著他們睡了去,才堪堪躺下就等來了那無端發作的人。那雙大手在她身上胡亂揉動著,宋慧娟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過才拍了他,紅著臉輕聲說,“教我緩緩。”聞言,那雙大手立時便停下了動作,那本埋在那婦人胸前的頭也移了開來,直喘著粗氣將人攬在了懷里,暗聲問她,“怎得要識起字來了?”那本還閉著眼手里摸著小腹的婦人顫動了兩下睫毛,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終是未睜開眼來,緩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也是閑的沒事了。”他未曾想到這婦人這樣回他,睜開了眼仔細看著窩在他懷里的婦人,他如何不知她是個閑不下來的,自打她那天與他說有了身子的這些日子也不見她手里的活兒少,不是紡線便是織布,總離不開這院子。對她的這個回答陳庚望是不大信的,可眼看她是不肯說的,便也止住了話,松了攬著人的胳膊,那顆滾燙的心也冷了下來。感受到那臂膀的垂落,宋慧娟也自覺側過了身,在黑夜里緩緩睜開了眼。原識字這事她不是沒提過,幾年前她就提過了,甚至他也好心的拿了她從不知曉的字典給她。可她明白,這事在陳庚望心里是抵不了吃,換不了穿的,至少對她這一個婦人而言是如此的。自打他說過那話之后,她便再沒開過口了,也把那字典物歸原主,放在了他的抽屜里,現如今早不知被他放哪去了。這些時日,她也從未見過他為兩個孩子拿出來一次,更遑論上輩子她跟著他過了三十多年都未曾見過一次,甚至根本不曉得他還有過這樣的物件了。如今,陳庚望肯帶著小明安認些字已是很好了,等到來年小明守上了學,便也能帶著小明安上進了。現下,她手里還是攢了些錢的,無非是平日攢的雞蛋換的錢,再加上她每年冬天織的布換來的。小明安上學怎么也要再等兩年,再攢兩年那時也是能夠的,她苦一些不算苦,能教孩子們過得好些便都是值得的。雖說她已然活過一輩子了,可見得世面還是很少,大半輩子連他們這個關廟鄉都沒出過,更不要提那些個大城市了。人人都說婦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她的閨女不該如此,總得走出去瞧瞧,世上的路千萬條,如何都不該走上絕路才是。每每想起她的孩子們,她的心都撕碎了一般,可她只能撐著往前走,能走出去的法子她知之甚少,除了當兵,便也只曉得讀書識字是實實在在能教人走出去的。對他們這鄉下的女娃娃,便是連兵也難當,除了識字,或許還有一條嫁人的路子。宋慧娟自己已經走過了一遍這樣的路,深知這條路是救不了人的,只會拖累人,一條把她的閨女拖累的不成樣子,乃至丟了性命的絕路。是以,這輩子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對她的閨女說那些婦道人家的話,不強求她的閨女做她這樣的事去討好一個男人,她的閨女不該像她一樣,而是自己就能長成一棵大樹,不懼風雨。這樣的道理也是她活了一輩子才悟出來的道理,她也曉得她自己活得太蠢笨,甚至現如今她還是沒有自己站起來,還依靠著這個睡在她身旁的男人,借了他的織布架子才織出了布,借了他的人情才救出了她弟弟,許多,許多,都已經分不清楚了……宋慧娟望著那張小床上露出的小胳膊,還是坐了起來,拿起衣裳披在了身上,摸著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下了床。要論平常,那男人也是會自己去看的,可今兒許是對她不滿,連帶著孩子也不如他的意,連看也不愿看了。宋慧娟仔細為小明安蓋了被子,又進得西屋去看了不大老實的小明守,這才進了屋去,卻也未再上床,挨著小明安躺在了那張小床上。那床上躺著的陳庚望也未睡,那婦人的動靜他聽得清楚,卻久久不見她再回來,翻過身一看,愣是教這婦人氣得握緊了拳頭。雖是一張小床,但對宋慧娟這個實在太瘦的人算不得小,即使懷里摟著小明安也是睡得下的。此刻,她是無心應對陳庚望了,便借此逃了出來,卻還是待在了這間屋子里。她自己的日子過得這樣難,對懷里的閨女更是不多強求了。這世道,婦人的日子從來都比男人難捱。宋慧娟對她和陳庚望之間的事從來沒想過在孩子們面前攤開的,那對他們實在太殘忍了。好在,冬日天兒冷,孩子們本就覺多又容易貪戀暖和的被窩,宋慧娟早早起了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