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躺到床上時,已不知幾點了,本是忙了一天累得很,可躺下去卻又睡不著了,心里亂的很,手輕輕拍在小家伙身上安撫著他,似乎也在麻痹自己的腦袋,可這種時候人總是越來越清醒的。身邊的陳庚望自然也知枕邊的婦人是醒著的,一張床上的夫妻哪里會分不清對方是醒是睡,他自然也是清楚她的心思,無非又是對她那大弟未知的前路擔憂了起來,可他也是很能捏住她的心思的。“熬了一夜那眼下的青又顯出來了。”“心里慌得厲害,昨兒聽他說還覺不出來,這會兒總覺著心要跳出來了。”“那有甚缺的,吃穿不愁,好好干上幾年攢些錢再回來成家立業也不晚。”“也是,干上幾年也攢些底兒,回頭也能好說親了……”說得幾句,那呼吸聲綿長起來,轉過頭一瞧,這婦人已經睡著了,可她懷里摟著的小家伙倒還精神得很,拽著他娘的手。緊得很。不知夜里睡了多久,陳庚望醒時天還未大亮,可身旁的婦人已經離了床,正立在小窗前輕輕抱著懷里的小兒哄睡起來。待她輕輕將小兒放進搖籃里后,走到床邊才注意到陳庚望已經醒了過來,一邊系著盤扣一邊對陳庚望說道,“你再睡會兒,我先去做飯。”說完,人便推了門走了出去。這頓早飯仍是做的紅薯粥,紅薯面窩窩頭,現下紅薯的產量極高,人口稍多的莊戶多是中紅薯,連他們這自留地里種的糧食一多半也是紅薯。那婦人坐在灶前手中還記得添著柴火,可面上的精神卻不大好,陳庚望站在檐下看了好一會兒,沒進去言語,轉身出了院門。不等宋慧娟做好飯,陳庚望就推著一輛自行車回來了,上次去接大宋莊他們娘倆兒也是騎了一回,但那是為著公家的事,這一回為著自己家的私事實在少見。上一世家里的孩子多時,每每都是推著一輛架子車,哪里去借過別人家的車呢?更何況是公家的東西了?的確,有了這車子原本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現下用不了一個小時便到了,只兩個輪子一跑起來吹在臉上的風就有些大了,好在宋慧娟把小家伙包裹了起來,攬在懷里時不時瞧瞧。到了宋家,小家伙正好睡醒,抓住老宋頭新做的小木劍在地上劃拉著,也叫宋慧娟稍歇上一歇。“大姐,大哥,”宋浦生已經剃了頭,發的衣裳也穿在了身上,顯得整個人板板正正的,精神得很。“真好,”宋慧娟看著他現在的模樣眼中不由自主地盈滿了淚,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這身衣裳,心里又欣喜又不舍。“幾點去大隊?”陳庚望插了話,余光注意著那婦人掏出帕子壓下了眼中的淚。“十點,”宋浦生看到宋慧娟情緒又波動起來,話腔里有些哽咽,卻還是露著笑。“可是快了,”宋慧娟聽到時間又著急起來,一一問過被褥都準備好了這才放下心來,又拿出她熬夜做的衣裳一起放進了包裹里,“這兩身衣裳你拿著,好歹自己得有。”原是宋浦生已經拒絕過了,此時便不再拒絕,任由他大姐放了進去,又拉著他的手嘮嘮叨叨的囑咐,也都一一應下來,好教這為他們操碎了心的的大姐寬寬心,好歹他已是長大了。宋慧娟看見他現在的模樣,難免想起他那時還小便哄著宋浦為的小大人一般的模樣,姐弟幾個一般時候失去了親娘,她忙著看顧剛出生的宋浦華,至于稍大一些的宋浦為便落到了他頭上。那時候的日子真難啊,一個大的拖一個小的,明明都沒差得幾歲,可是稍大些的孩子卻被迫擔起了生活的擔子。好在,現在日子總是好過了些,還是有些盼頭的。宋慧娟與宋浦生囑咐過,這才出了屋又坐到堂屋,宋浦為看著穩重多了,比著上次來少了些別扭,有了幾分宋浦生的樣子,連宋浦華也受到了影響。陳庚望與宋浦生說了幾句,都是一些宋慧娟不大曉得的事兒,他知得這些不過是打聽來的,或是從隊上聽人說的,里頭的情況到底如何他也是不知的,還要宋浦生自己去趟一趟路。宋浦生仔細聽了記在心里,看著他大姐他的兩個弟弟,還有坐在主位上看似無意逗弄著小外甥的老宋頭心中唯有上進二字,如此才能不辜負家里人省吃儉用供他的心意。到了時候,隊上的大喇叭嗚嗚啦啦的發出了聲響,“各位社員同志,家中當兵的小子快到隊上,快到隊上……”聽了喇叭,一行人紛紛站起了身,宋浦為忙跑去里間抱來了那個大包裹,他是打算去送他大哥去的,至于其他人便不跟著去了,省得到了地方惹人傷心。宋浦生解開那包裹,從里把宋慧娟塞進去的兩身衣裳拿了出來,伸手招呼宋浦華走上前來,“這一身給你,不知道等我回來你是不是長得就和大哥一樣高了,到時就能穿上了。”這話說得宋浦華兩眼泛淚,卻還是去看他大姐,他曉得這衣裳是他大姐特意做給他大哥當兵穿的。宋慧娟既然把這衣裳給了宋浦生,自然任由他處理,便朝著宋浦生點了頭。宋浦華接過,另一身自然是要交給宋浦為了,宋浦生這時便嚴肅了些,“這一身你拿著,來日若有事多和家里商量,我不在家你也得擔住事了。”這話不消宋浦生說,宋浦為也曉得輕重,自然點頭應下。至于與老宋頭,他們父子倆昨夜已經說過了,甚至他們兄弟三個躺在床上也是聊過的,他們本家叔伯兄弟少,有了大事只得去尋他大姐,可他大姐的日子哪里就好過了,他們心里都得有個數。這兩身衣裳莫名叫人生出了強烈的離別不舍,可老宋頭發了話,他們便都立在門口,看著宋浦生的身影慢慢遠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