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爾還是有些無奈,有時覺得他比上輩子還難琢磨,那臭脾性也沒個定點,時不時就來上一回。想著想著,宋慧娟原本繃著的身子就此松了下來,竟真的睡著了。等陳庚望端著瓷盆進來時,就見那婦人已經(jīng)朝著里側(cè)睡下了,連那團子挽著的發(fā)髻也沒松下來,穩(wěn)穩(wěn)箍在腦后。陳庚望放輕腳步走過去,給她蓋上了被子,才俯下身子,一手抽出了那木簪子,揣在手里又將盆端了出去。待到第二日早間,宋慧娟醒來一睜眼就瞧見了頭頂?shù)牟菽囗?,看了好一會兒,才反?yīng)過來現(xiàn)下他們已經(jīng)搬到這東頭來了。這屋里還沒有個掛鐘,宋慧娟也聽不見那幾根針晃晃悠悠的聲音了,緩緩側(cè)過身子往外看了看,那窗子外頭已是有些亮了。
宋慧娟便抻著胳膊直起了身子,衣裳還未穿完,腰上就被覆上了一只大手,懶懶的說道,“還早哩,再睡會兒。”她頓了頓,沒伸手拂去那只大手,平靜的與他道,“快到點了,我去做飯?!边@話說完,那只大手便滑落了下去,宋慧娟下了床,伸出手往后撩到頭發(fā),幾下編了辮子,往枕下一摸,空空如也。宋慧娟摸了兩下,又掀開枕頭去瞧,仍舊是沒尋見。往日睡前她散了發(fā),都是將那根木簪子壓在枕下的,這時她才恍惚記起,昨夜里睡前她似乎忘了散發(fā),那這替她散發(fā)之人就不言而喻了。里側(cè)的陳庚望將她的動作看在眼里,見她翻了幾番,卻不出聲問得半句,臉色一沉,閉上了眼。宋慧娟回過頭見他緊閉著雙眼,便沒出聲,伸出手松了發(fā),起身走到床尾,掀開她的那口樟木箱子,翻出那件破碎的衣裳,兩手稍稍用力扯了個布條,粗粗綁在了辮子上。待那婦人的腳步聲遠去,里側(cè)的人才睜開了眼,偏過頭看向了那床頭桌上的一根木簪子,冷哼一聲,起身下了床。這日早間是他們從陳家搬出的頭一天,宋慧娟便想著打上一碗蛋花湯,翻開昨晚和上的面團,這時那面團已經(jīng)醒好了。將那灶上生了火,添上幾把麥秸稈,宋慧娟便坐到了案桌前,手上揉起了面。陳庚望低頭進來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坐在案桌前,安靜的揉搓著面團,一旁的竹編篦子上已經(jīng)放了幾個切好的方饃饃。他看了一眼,坐到灶前,往里添罷幾根柴,一抬眼便瞧見了垂在她身后的那根辮子,末端寄了一根藍布,和那身上的布料一模一樣,不仔細(xì)瞧也看不出來。她這樣在身后垂著一根辮子的模樣早已是許多年前了,同去年秋天去大宋莊見她時也不大一樣,那時她是編了兩根辮子,一左一右搭在身前?,F(xiàn)下這幅打扮是只有那未出嫁的女同志才會有的,她嫁過來的頭一天就已經(jīng)挽了發(fā)髻了,那些發(fā)被她一股腦地團在了腦后,往后的幾十年都是那么團著,直到那時她生了病才一剪子絞了去。他的眼睛盯著那根藍布條,隱隱透過她看到了那么些年,或早或晚,都是她坐在這兒低著頭忙活著什么。下一瞬,就見她端著那竹編的篦子走了過來,一把掀開鍋蓋,將那些生面團連同竹編的篦子一起放進了鍋里。宋慧娟蓋上鍋蓋,又起身出了廚房,走到那西墻邊上的草棚子下,從底下的雞窩里摸出一個雞蛋,就著井水稍稍洗了幾下,才重新踏進了廚房。這地鍋勁兒大,要把那生面團蒸成饃饃只需十幾分鐘,這么一會兒的工夫,宋慧娟也沒閑著,放下那雞蛋又起身進了堂屋。昨兒夜里搬來的時候就有些晚了,許多東西還沒怎么收拾,她看著今兒的日頭足,從那一堆物件里頭找了根麻繩,才走到院子里打量起來。她這動靜瞞不過廚房里頭的陳庚望,滿共也沒事多大的地方,空蕩蕩的院子里就兩個人,哪兒鬧出點動靜都顯得極大。陳庚望放下手里的柴火,起身走了出去,就見那婦人拿著麻繩來回打量著什么,東瞧瞧西看看。幾步走了過去,皺著眉問道,“作甚哩?”宋慧娟回過身,掂掂手里的麻繩,有些苦惱,“想著扯根繩子曬曬被子,今兒日頭足?!闭f著,又指了指兩個墻面之間的距離,“這是不是有些遠,不知這繩子能不能夠得著哩?”陳庚望一言未發(fā),徑直走進了堂屋,翻了幾下,找出幾顆釘子,看了一會兒,指著墻上的一點問道,“這可行?”宋慧娟看了看,拿不定主意,又走上前伸出胳膊試了試高低,正好?!靶?,行。”陳庚望得了她的話,拿起地上的斧子反倒著嵌起了釘子,下,那釘子就被他死死錘了進去。這邊釘好,陳庚望又走到另一邊,來回比對著看了看,才又重復(fù)起同樣的動作。這時,宋慧娟就立在一旁,見他走過來,自覺將手里的繩子遞了過去,陳庚望接過,分別將兩頭綁在兩邊的釘子上,正正好。等他收了動作,撿起地上的斧子回頭一看,那婦人正立在廚房的門邊看過來,見他看她,她便朝他笑了笑,轉(zhuǎn)過身又進了廚房。陳庚望拎著斧子走到門邊,看得那道身影背對著他站在灶前,輕輕沾了水撿起冒著熱氣的饃饃,便沖著里頭問了一句,“那被子都曬?”聞言,那婦人手里的動作不停,回了他一句,“放那吧,我等會再曬?!标惛粷M,又問了一回,“你且說曬不曬就成了,哪兒那么多事?!边@時,陳庚望見她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心下一驚,暗嘆自己多嘴,可下一瞬,就見她轉(zhuǎn)過身來,“都曬曬吧,天兒好。”待她又轉(zhuǎn)過身去,陳庚望看了幾眼,才離了門邊,幾步進了東屋,馱著兩床被子搭在了那繩上。原也沒幾床被子,陳庚望兩趟就都搭了出來,堪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