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慧娟聞言,抬起頭就見趙學清穿著一身草綠色的軍裝朝她走來,那眼中綻開的笑意好似黑夜中一簇溫暖的火焰,暖得人心也明亮起來。從前見到這么暖人心的笑容,宋慧娟便覺得他的日子未來一定是明亮的,如今再見,才覺得那些磨難真正離他而去了。“等會兒啊,”趙學清揚揚手,又轉了回去。等他再出來時,手里就推了那輛鳳凰牌的自行車,拍了拍后座,問道,“出去走走?”“現在?”宋慧娟仰頭看了眼頭上漆黑的天空。“不走遠,”趙學清笑著看她,一半溫暖一半苦澀,看得人不忍拒絕。宋慧娟笑著點了頭,“去哪?”——漫天的星光落在身后,兩人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到底宋慧娟也沒坐上趙學清的自行車。他沒重提,她沒多問。宋慧娟問了許多外頭的新鮮事,趙學清都侃侃而談,只是要說起這農地里的事來,趙學清就是個花架子了。從農地里往回走,路上已經見不到人影了。“你想捎啥啊?”宋慧娟想不出趙學清會要自己捎什么,從他走后,他家那座院子就空了下來,就是有什么東西只怕也難找了。徐徐微風吹來,擾亂了額間的黑發,來回掃在鼻間,也掃在人的心上。趙學清看著那簇自由的黑發,緩緩說道,“算盤。”“算盤?”“嗯。”“這時候哪用得到那個啊?”宋慧娟想要提醒他,現在這時候哪能把這些東西往外拿,何況那物件必定是他祖上傳下來的。就算她真能把那算盤給他捎回來,不說別的,就他住的那地方人來人往的,搞不好就叫人發現了,那劈里啪啦的聲音怎么能藏得住?“我不用,”趙學清見身旁的人為他擔憂,那額上眉毛不自覺的翹了翹,“可現在放在那屋子里,也不安全。”宋慧娟皺了皺眉頭,“你還記得在哪兒不?”趙學清停了下來,想了會兒,說,“應該還在后屋里,當時走得急也不大記得到底在哪兒了。”宋慧娟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你要是沒啥用處我就不給你捎來了,我要是找到了就先放起來。”“行。”趙學清倒沒再反駁,一口氣答應下來。看著漸近的陳家大門,趙學清從口袋里掏出了個藍布巾遞過去,宋慧娟沒接,那手就一直伸著,好像宋慧娟不接下來就不肯收回去似的。“不是給你的,給宋大叔。”“浦生浦為都能掙工分了,餓不著凍不著的,”宋慧娟將他的手推回去,“你自己在這山溝溝里還不知道的過幾年哩,往后總有用的地方。”趙學清也不和她再推托,直接塞到了她手里,“我一個人能用多少,再說了我不還有那個當官的爹嘛,怎么也不會受苦了。”聽他這么說,宋慧娟便沒再拒絕,只當是為他和那算盤一起存著了。上輩子曾聽說那雷新平當官后娶了個新老婆,又生了個姓雷的小兒子,和趙學清的關系就不大好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情況。趙學清撥了撥手邊的鈴鐺,轉移了話頭,“要不明兒你騎自行車回去罷,來回快得很。”宋慧娟盯著那锃亮的自行車,連連搖頭,“這大玩意兒嚇人的很,我可不敢騎。”“這和咱們小時候騎得那木輪子的一樣,許是你忘了罷?”“沒忘,這可不一樣,這要是跑起來可快得很,”宋慧娟還是不敢,這看著好像大差不差,可一旦騎起來快的可不是一點半點,要是不小心摔著了那不了不得。趙學清笑著嘆了口氣,“唉,你還這么膽小……”宋慧娟想起那時候,也笑出了聲。——那邊的陳庚望從隊長家談完事,便和幾個社員一道往回走。路上,幾人說起玩笑話來,有位稍年長些的男同志竟指導起陳庚望來,“庚望,今兒那事可不能給弟妹說。”還沒等陳庚望說什么,后面的一個半大孩子就接了上來,“我大哥才和你不一樣哩。”這樣孩子氣的話惹得眾人哄然大笑,內里還是因為這年長的男同志是個出了名的妻管嚴,也是個好說話的,就連這比他小一輩的也嗆到他頭上了。眾人笑歸笑,這男同志該說還是說,“你可別不信,我這可是活了三十幾年得出來的經驗,不說我,就說你們,有哪家的婆娘知了這事不鬧騰的。”眾人想想這話說的也是,沒得哪家的婆娘知了這種事還不鬧騰的,最多有些鬧得輕些,要是攤上個厲害的,不鬧個痛快是絕不肯罷休的。陳庚望聽了不由得想起那婦人,要是擱在前幾個月她許是會鬧上一鬧,現在不大會了。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兒變了,但從那天她提了離婚的事后就不大對勁了。眾人說笑一番,見這當事人還是不放在心上,也就散了,走到那岔路口時,十多個人只剩下了陳庚望和陳庚強。“誒,那不是趙學清嗎?”陳庚強看著陳家大門前站著的那兩人,直直的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待反應過來時身旁的陳庚望已經走上前去了。陳庚強見狀也不多留,提起步子就往家的方向跑了去,待回到了家,才后知后覺的頹了臉。春日的夜里還帶著寒氣,一時分辨不出是從人身上散來的還是這夜的寒潮所致。
兩人交匯,陳庚望將視線從那雙握著車把的手挪開,開口問道:“這么晚還沒回去?”趙學清神色如常,笑著應道:“沒呢,這就回了。”陳庚望點點頭,沒得多言,抬起步子便往前走去。徒留原地的趙學清盯著他推開了門,隨著那老木門吱呀一聲,人就消失在了視線中。搖了搖頭,嘴角翹起一絲苦澀的笑,修長的腿一伸便跨上了自行車,呼呼的風卷著人向東而去。——宋慧娟前腳才推開門,還沒來得及將那藍布巾放進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