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霄卻像是呆住了一般,整個人木木的,被巫醫推去一邊也沒反應,身側無數人走動,亦無法牽動他的半分心神。一整晚,他眼中獨明窈一人。直到他被人推了好幾次,醫官和巫醫的道喜聲響起:“恭喜可汗,恭喜可敦,是個小王子!”狄霄只匆匆看了襁褓一眼,揮手就讓人把孩子帶下去,而他兩步走到床邊,看著明窈昏睡的容顏,躊躇半晌,終于還是垂頭埋進明窈的肩膀上。下一刻,眼角似有濕濡滑過,轉瞬消失在衣衫間。明窈這一睡就睡到了等把孩子抱來了,狄霄更是有話說。小娃娃被擦洗過了,露出的臉蛋干凈了許多,但面皮上還沾著碎屑,眼皮上下也透著桃紅色,頭頂三兩根稀疏的毛發,還是泛著黃的。即便是親兒子,狄霄也想說一聲:“是真的丑。”他接過襁褓,本不覺得這是個多難的事,然柔軟的小軀體一入手,他驀地僵住了。狄霄從來沒有抱過這樣又小又脆弱的小生命,在野外撿一只狼崽,尚能提溜著后頸回來,可換成孩子,他的臂彎都不敢曲折,就怕哪里沒做好,傷了這個軟乎乎的小東西。狄霄站在原地,半天沒想好怎么走路。偏偏念桃她們把孩子送來后,就被狄霄趕了出去。眼下他的姿勢不對,孩子睡夢中受到驚擾,眼睛擠了擠,嘴巴似有張開的趨勢。狄霄還不明白,只是木木地看向明窈:“怎么……”“哇——”嬰兒極具穿透力的啼哭瞬間蓋過了他的聲音,狄霄只覺耳鼓一陣,緊跟著就是一陣嗡鳴,連心臟都被嚇得急促跳動起來。“怎么、怎么……這怎么抱……”狄霄面上露出驚慌之色,他兩簇濃眉完全擰巴在一起,心里急得不行,唯獨身體上沒有半點動作。j≈039;s而這時,孩子也開始扭動著掙扎起來。明窈看了好一出熱鬧,到底還是心疼孩子,招了招手:“你過來。”“我過不去……”狄霄說,“我怕摔著他。”“哪有什么過不來的。”明窈掩面輕笑,“狄霄你往前走走,沒關系的,就兩步遠,孩子不會有事的……對對,放心走就是。”從屏風到床頭,不過四五部遠的距離,偏讓狄霄出了一身汗。直到將孩子送到明窈懷里,孩子脫手的那一刻,他差點沒忍住嘆息。明窈雖然也沒什么經驗,但稍微擺弄了兩下,就尋到了合適的姿勢,孩子許是感受到了母親的氣息,哭啼聲漸止,最后只剩小聲啜泣。她慢慢晃動著手臂,孩子在這般安撫下,最后一點哭聲也消了。明窈輕聲問:“寶寶餓了嗎?”“不餓。”狄霄代為回答,“醫官煮了羊奶,早先喂過了。”正是吃飽了,小孩子才能睡得這樣熟。要不是親爹折騰,不說一覺睡到天亮,小一兩個時辰還是能睡著的。
明窈細細描摹著孩子的眉眼,指尖落在溫溫的小唇上,微微濕濡叫她心底越發柔軟。狄霄還記著抱孩子過來的初衷,他靠在床頭,垂眸看著紅彤彤皺巴巴的小嬰孩,問:“你瞧,他是不是特別丑。”“?”明窈忍不住抬起頭。在看見狄霄面上的正經后,她終于意識到,狄霄說丑并非玩笑,這男人竟真的覺得,他們的小寶寶長得可丑可丑。明窈有點生氣了。她低頭看著孩子酣甜的睡眼,冷聲問:“你是嫌棄他嗎?”狄霄卻說:“不嫌棄,便是長得再丑,既是你我的孩子,我也不會嫌棄。”喜與惡,倒是分得明明白白。明窈的氣這才消了一點,但她還是小聲嘀咕:“小孩子剛出生都這樣,等過些天長開就好看了……而且寶寶一點都不丑。”“你瞧他的眉峰,跟你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似的,剛剛掙開眼睛時,眼睛又大又圓,漆黑漆黑的可漂亮。”狄霄被她說的意動,也湊過來仔細打量。片刻,只聽他說:“他的鼻子和嘴巴像你,鼻子高高的,嘴巴薄薄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也不知是怎么看的,硬是將才出生不足一天的小孩尋出模樣,有鼻子有眼,還處處都有隨處,轉挑爹娘的長處長。狄霄愛屋及烏,也不說孩子丑了,頗是憐惜地摸了摸寶寶的小腳丫:“等他長大了,我就帶他去兵營,教他摔跤,教他騎馬打獵。”“他一定會成為最厲害的勇士,能好好保護母親。”明窈精力不濟,只坐了一會兒就覺疲乏了,她舍不得把孩子送走,跟狄霄商量許久,決定把孩子留在身邊。王帳里的床榻很寬很大,便是睡三四個人也不成問題。明窈占了床榻最里側,孩子就放在她手邊,原本是想叫狄霄睡在外側的,可他總怕翻身壓到孩子。——那么細嫩的小胳膊小腿,不足拳頭大的小腦袋。非是狄霄危言聳聽,就怕他一個沒注意,轉天醒來,孩子的小身體都涼了。因他堅持,明窈也無法,只能由著狄霄盤膝坐下床下,用胳膊拄在床榻上,很是艱難地半睡半醒,姿勢尤為可憐。狄霄不以為然:“沒事,這樣你需要什么,我也好第一時間去準備。”狄霄不再多言,哄著明窈睡下,轉頭看見孩子歪了腦袋,又小心翼翼地正過去,想了想,又把明窈的手放到孩子身上。帳里的呼吸聲漸漸平緩,一室皆安。之后一連兩三天,狄霄一直守在王帳里。族人們得了消息,三三兩兩地過來道喜,各種各樣的東西全往王帳里送,最后實在放不下,只好又尋了一座空帳子。大家的賀禮沒有刻意追求貴重,或是自家縫制的一頂小氈帽,或是兩雙軟和漂亮的小鞋子,還有各種各樣顏色亮麗的小衣服,念及小孩皮膚嬌嫩,特意去繡房買了最柔軟的布。還有些人家送來了補身體的吃食,雞鴨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