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逐漸融為一體,不能夠稱之為聲音,那只是狂烈到幾乎震耳欲聾的沉默。
睜開眼睛,夏油杰低聲說:“時間到了?!?
五條律子像是有所感應,緩緩扭頭,看見了不遠處佇立在半空中的五條悟。云層不知道什么時候散開,黃昏漸近,時間重新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世界咆哮著蘇醒。
她看不清五條悟的臉,他只是那么站在遠處,就已經把整個天空攪動得面目全非。身后蹤跡淡化的云影卷動著猶如漩渦,無形而強大的引力帶走了她所有的心神。
看見五條悟的那一刻,她已經很清楚,她走不了。血緣如同一道鉤子,早已經深深扎進她的骨肉之中,無論多遠,她總會被牽著走回到他的身邊,哪怕鮮血淋漓,痛入骨髓。
霞光如火般漸漸滋長聲勢,她感覺到自己的神經正被炙烤著,太陽穴正鼓鼓跳動。她扭頭去看夏油杰,他的臉沐浴著明亮的光輝,在巨鳥背上盤坐,微笑著,猶如佛像一般莊嚴——身處火焰的佛像,就連衣服也如同火一般。
她慢慢從夏油杰身邊離開,“時間到了?!?
“很可惜,沒能和你多待一會兒。”
“大概等不到下一次了?!?
“也許?!彼焓终戳艘稽c五條律子的淚水,然后慢吞吞地將她的臉擦拭干凈,“律子,如果哪天你改變了想法,就跳過來吧,”他親吻了她的指節,“我能接住你。”
從高空跌落時,失重讓她有短暫地意識空白,恍惚間,她聽見半空之中似乎有清脆的鳥鳴啼囀。
像小時候聽見的那種。
那時候她和母親去一戶人家家里拜訪,女主人有個極其風雅的愛好,喜歡聽鳥雀鳴囀之聲,每年會花費一筆不菲的資金用于豢養鳥雀。她記得,那位女主人尤為喜愛云雀,后院擺放了數個高細的籠子,院子里云雀的鳴叫聲異常靈妙。那位女主人介紹說,要欣賞云雀的聲音,要將云雀放出籠子,讓它們穿云而上,雀影飛掠云端之時,鳴叫聲婉轉而下,猶如珠玉墜地般清亮。
為向客人展示,女主人介紹后,打開了籠子,放云雀高飛。
那聲音令年幼的她心醉神迷。
不過短短十幾分鐘,云雀又從高空中直直躍下,回到了籠子里。
從那以后,她再沒聽過那樣動聽的聲音。
五條律子和五條悟到家時,黃昏已然沉入地平線,就像沉入幽暗的深井。家里氣氛有些壓抑得嚇人,唯獨伏黑惠一無所知,他像平時一樣捧著故事書,坐在客廳的積木玩具房里,等媽媽回家給他念睡前故事。聽見進門的腳步聲,手腳并用的從圍欄里爬出來。一見她,笑著跑過去,抱住了她的小腿。
他跑起來有種四肢各跑各的喜感,臉頰上的肉跟著一顫一顫的,連帶著聲音聽著也像是在發顫,“媽媽,歡迎回家?!?
她魂不守舍地低下頭,看見伏黑惠亮晶晶的圓眼睛,這才回過神,彎下腰把他抱起來,親了親他的臉頰,“謝謝,惠?!?
伏黑惠正要扭頭和五條悟說歡迎回家時,五條悟一聲不吭地越過他們兩人,自己上了樓,誰也沒搭理。
五條律子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也沒說什么,只是轉移了伏黑惠的注意力,“今天晚上我們惠吃了什么?是自己吃的嗎?”在他點著腦袋掰著手指頭數自己的晚飯時,她看見他半路丟在地上的故事書。撿起來,抱著他上樓,“惠今天要不要跟媽媽一起看故事書?”
“要!”
“惠認識幾個字了?”
“阿姨今天教了我好多?!?
“這么厲害啊?!?
五條律子在伏黑惠的房間里等到他入睡才離開,出來時路過臥室,看見門縫下細細一道光,徑直繞了過去,進了書房。
她第一次覺得房間里靜得嚇人,在架子上隨手挑了張唱片,那悠揚輕緩的樂聲剛起來,五條悟就神出鬼沒地貼了上來,他的手放在了她肩膀上,嚇得她渾身一抖。
“姐姐?!彼麤]有松開手。唱片機里的音樂飄飄蕩蕩地揚開,手臂橫到身前,把她摟進懷里,臉貼在了她的發側。
她望著玻璃上他們的倒影,他身上的體溫蒸得她發暈,意識像是一葉舟,被推著,送往窗外夜深處,他們模糊的影子背后,黑魆魆的山脊上。
那里高高懸著一輪涼白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