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一點后,我松了一口氣。按照之前的計劃,我也約她去看了電影。
電影并不好看。我們走出電影院時已經很晚了,外面下著小雨。
由于經常要出差,我包里倒是常備一把雨傘。
我送她到了車站,她上車后,我才發覺自己像個傻子,我應該撐著傘送她回家,甚至在公交車車門關閉前,我還有那么幾秒的時間可以跳上車,可我全都錯過了。
幸好,手機的消息提醒及時拯救了我——她通過了我的好友請求。
我怕打擾她,所以總是慎重地給她發條內容隨意的信息,看她會如何回應。
我想就這樣,從朋友開始,慢慢追她。
我和她最后一次見面是在三月十日。
沒錯,就是被稱作“世界末日”的“三一〇”,那一天死亡天使吹響了號角,死神的鐮刀揮舞了數十億下。
那一天,熱帶、亞熱帶上的城市都毀滅了。
杭州市地理坐標為東經118°21′-120°30′,北緯29°11′-30°33′,處于亞熱帶季風區,也在毀滅之列。
幾分鐘前還正常的人突然發狂,開始攻擊周圍的人,然后倒下的人越來越多,變成了名為喪尸的怪物,場面越來越混亂,只有少部分人還能保持清醒,清醒的人就成了怪物攻擊的目標。
不光是外面,我聽到隔壁人家也傳出了奇怪的聲音,這是一場怪異的殺戮。我趕緊鎖上大門,拿出手機,給我認識的人挨個兒打電話。
沒有一個人接我的電話。
我的世界就像陽光下的肥皂泡,“啵”的一聲破碎了。原來以為永遠不會改變的日常,在真正的劫難面前,不堪一擊。
我扶著墻,灌了一肚子冰水才冷靜下來。然后,我鬼使神差地給她發了條信息。
“你沒事吧,我這里發生了可怕的事情,我不知道是自己瘋了,還是世界變得太快?”
結果我很快就收到了回復,終于有一個活人回答我了,我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沒有瘋,是世界瘋了。”莊曉蝶發了條語音,“而且瘋得厲害。”
“你知道發生什么了嗎?”我問道。
“不知道,網上說什么的都有。”
“網上?”
“雖然不少人瘋了,但還有些正常人,正常的人正在網上分享經驗。”
“你有點喘,你還好嗎?”
“我剛把發了瘋想攻擊我的室友推了出去。”莊曉蝶說道,“你呢?”
“我一個人住……”
“等等,我這里又有點事情了,待會兒再聊,你先去網上看看吧。”
這是我最后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大約一天后,手機就沒有信號了,現代最便捷高效的聯系方式中斷了。
我聽了她的話開始上網。政府網站已經停止了更新,但幾個社交平臺還有人發言,我就是在這時得到了《喪尸觀察報告》。
瀏覽完一條又一條真假莫辨的留言后,我開始規劃將來該怎么辦。
據說鴕鳥在面臨危險時會把頭埋進沙子里,它看不到危險就會覺得心安——人和鴕鳥沒什么區別。
我躲了起來,我和普通人一樣在疫情來時囤積了水和食物。用上鎖的門和拉上的窗簾隔絕了整個世界,有一次,我打開窗,看到遠空一架直升機從天上墜落,灰蒙蒙的天空下直升機像燃燒的巨鳥,一個軍人被困在機艙里,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經死去,只知道那架直升機發出最后一聲尖叫,死在了火與風的懷抱里。
但這樣的生活只持續了兩周,我的食物不多了,如果我省著吃,還可以再多撐兩周。但我想起一檔求生欄目的主持人說過,如果求生者一開始只想茍活而攝入最低限度的能量,那么當食物告罄時,他就沒有力量求生了。因此,我在飽餐一頓后出門了。
兩周的猶豫,讓我下定了決心——不管世界變成什么樣子,我都要活下去。
我知道莊曉蝶住在哪兒,我想去找找她。
那個時候,我沒找到她,現在她出現在我面前了。
一生當中,你總會遇到那樣的人,只要見過一面就再也忘不了。倘若相處之后,你沒有討厭她,那就更慘了。余生發呆時,你多半會想起她,心里就像吃了薄荷一樣,有點涼,但又很舒服。
過去,你可以想象她穿著什么衣服,從哪條街走過,風吹過她的裙擺,又可以想象她看了什么電影,你們是否對于某個情節或人物有類似的看法。
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也許她受傷了,病了,變成了喪尸,它穿著曾經讓你心動的裙子,在街道游蕩,一點點變得破碎,不會再擁有別人,也不會被人擁有。
你們再會時,它露出獠牙,飛奔過來,像最忠誠的愛人,然后將你開膛破肚,或許這也是一種浪漫。如果你是個傻子,也許會張開雙手試著擁抱她。
但正常情況下,你不該坐視她變成不會愛的怪物。
我終于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