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歸心里是不情愿的,以至說話也斷斷續續,仿佛隨時能改變主意似的:“老虎是陛下的,六公主也是陛下的,雖然他們都很討厭,可也不能亂處罰,更不能殺死,不然叫陛下不高興了怎么辦。”
“阿爹,我們還是不要說了,這次就算了吧……”
“以后我再也不來宮里了,我只想待在家里,外面一點也不好。”
外面有買賣女童的花樓,還有咬人吃人的餓虎。
還是家里好,家里有阿爹,有沉默寡言但對她飽含善意的兄長們,還有漂亮和善的雪煙姐姐和云池姐姐,都比宮里的人好。
時歸趴在時序肩頭,默默想著,要是能不去官學,那才是最好的。
清水軒與御花園只隔了兩彎人工湖,繞過化冰的湖面,父女兩人很快就回到了獸籠那邊。
雖然時歸哭哭啼啼,話都說不清楚,可時序還是從她的三言兩語中理出事情的經過。
若說他對六公主沒有怨恨,那都是假話,可在怨恨之余,無論是周蘭湘的年紀還是身份,都讓他不得不考量一二。
他們回來時,獸籠邊的殘局還沒來得及收拾。
周蘭湘同樣剛止住哭啼,正板板正正地站在一邊,看見他們回來,小心瞅了皇帝和皇后一眼,而后一路小跑著迎上來。
“公公。”周蘭湘聽在時序跟前,仰頭看著他與時歸。
周蘭湘說:“公公,能叫我跟時歸說說話嗎?”
時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應聲,只管摟著時歸,連問她一句的意思也沒有,拒絕之意顯而易見。
時歸更是直接扭過頭去,將紅彤彤的眼睛藏在阿爹背后。
就這樣遭了挫折,周蘭湘有些無措。
她有心求助母后,可不管她怎么回頭,皇后都沒有說話的意思。
幾次不成,她的眼眶又是紅了,兩只小手擰在一起,差點將食指擰出麻花來,她深呼吸幾次,重新看過來。
“時歸,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我知道錯了,不該推你,也不該強迫你去喂老虎,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安危,讓你受驚了,對不起。”
想她在宮里是何等嬌蠻,在她的記憶里從來沒有向人道歉的時候。
周蘭湘想,她應該感到屈辱的。
然這一遭道歉的話說出來,她并沒有感到什么難堪,反而心口積壓的郁氣倏爾散開,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周蘭湘其實還想說,愿意把母后分給她一點點。
可皇后前不久又告訴她,阿歸剛沒了娘親,正是傷心的時候,為了阿歸好,就應該少在她面前提起傷心事。
而且娘親也不是能分出的。
周蘭湘似懂非懂,卻牢牢記住了母后的話。
她沒有提及皇后,但又想表達她的誠意,抓耳撓腮半天,終于憋出一句:“時歸,等你去官學了,我罩著你,保管不叫任何人欺負你。”
“時歸,對不起,你原諒我吧。”
稚聲稚氣的聲音傳到時歸耳中,叫她驚奇地抬起頭來。
或許是不好意思,又或者還是委屈生氣,她沒有直接去看周蘭湘,只偷偷看了一眼,又很快將目光挪開。
別人說了對不起,理當回沒關系的。
可時歸猶豫了好久,還是沒能把“沒關系”說出來。
她還在生氣呢。
好在她不說話,旁人也沒有強求。
周蘭湘倒是想等她回答,等得眼圈紅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被太子拽走,這才沒有固執地等一個答案。
其余皇子皇女也被皇后打發走,最后只余下帝后極時序父女。
皇帝長嘆一聲:“是朕的疏忽,叫阿歸受驚了。”
“今日之事,皆因蘭湘頑劣,她既做了錯事,斷沒有輕拿輕放的道理,公公放心,朕會給你、給阿歸一個交代的。”
時序微微頷首:“臣謝陛下英明。”
“如今阿歸正是害怕的時候,朕也不好再留你們了,且等日后入官學進宮時,朕再請你們父女二人用膳。”
“再有便是阿歸在外身份,恐還要委屈阿歸一番,以公公之職,還是收個干女兒為好,不過公公放心,阿歸于公公之重,朕也好,皇后也好,還是今日在場的皇子宮人也好,都是心知肚明的。”
時序到底是太監,皇帝總要考慮更多。
倘若以后入宮的內侍都學了時序的例子,入宮前先留下子嗣,在宮里干上幾年再尋回來,那真真要亂套。
何況他也給出承諾,無論時歸在外面的身份如何,只要入了宮,斷不會受委屈,堂堂司禮監掌印的親閨女,也斷沒有能叫她吞下的苦果。
時序再次頷首:“臣明白,請陛下寬心。”
體諒到他還抱著女兒,皇帝特意為他傳了轎輦,一路送到宮門口,宮外也準備了馬車,全程護送他回到時府。
經過今日種種,皇帝心里也有了準備,隨著時歸的到來,那個有事沒事就宿在衙門的時掌印怕是不在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