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興暗嘆一聲:“可是剛剛騎馬的那些人?兄臺可否能多說兩句?”
時歸趕忙上前兩步,唯恐聽漏了只言片語。
“說起這司禮監,不得不提的便是那位掌印大人,莫看其宦官出身,如今備受器重,手握重權,又有甲兵調遣,上至朝廷大案,下至家宅陰私,只要是這位大人想知道的,便沒有能藏住的,一句話就能把人祖宗八代查出來!”
“可不止這些!聽聞司禮監掌印手持天子劍,掌先斬后奏之權,上斬諸侯下誅庶民,雖無品階,可就是首宰見了他也要以禮相待……”
“還有還有——”
哪怕早知曉掌印是個不得了的,猛從旁人口中聽聞,時歸還是暗暗咋舌。
也不知是誰提了一句:“你們說的這些都不重要,真正該記在心里的,應是敬畏戒備,若有朝一日真見了這人,我只勸你們能躲多遠躲多遠?!?
“此話怎講?”
“呵?!蹦侨死湫σ宦?,“你們難道不知,與其赫赫威名相對應的,乃其狠厲手段?只說去年一年里,司禮監就抓了上千人,且不說有沒有損傷,只活著出來的,尚不足雙數,敢問剩下的都去哪了?”
“說什么代天執法,只怕是以權謀私,暗泄私恨罷了!奸佞之輩,早晚有受制裁的時候!”
話音一落,周圍人不覺倒吸一口涼氣,
有那心直口快的,失聲說道:“你不要命了!你你、你不想活莫要牽連我等,呸呸呸,我可是什么都沒聽見——”
說著,男人快步遠離此地,看他離開的方向,那是連城門都不打算進了。
在其之后,另有七八人有了相同舉動。
反是最初直言不諱的人梗著脖子:“說便說了,大不了一死!”說完,他挺直胸脊,撥開擋路的人,顧自走向城門。
其余人面面相覷,或是不相信,或是心有顧忌,終是三三兩兩地散開。
楊元興聽得囫圇,雖也對這素未謀面的司禮監掌印生了畏懼,卻并不覺得會與之有所交集,只當聽了個熱鬧,砸么砸么嘴,趕緊跟上檢查的隊伍。
時歸早有心理準備,要說害怕自然是有,但也不算意外。
她晃晃腦袋叫自己清醒些,最后抓了抓手里的湯婆子,回頭將其還給好心婦人,又鄭重道了謝,這才追上楊元興去。
京城重地,城門檢查容不得半點差錯,這也是檢查隊伍始終緩慢的緣由。
時歸他們是辰時到的,前前后后等了足有三個時辰,連楊元興手腳都有些僵木,好險趕在天黑前排到他們。
檢查的士兵仔細看過他們的路引,又詳細盤問了入京的目的種種,連帶著楊家家在何地、人口幾何,事無巨細,全記錄在冊子上。
等他們查過楊元興和時歸身上都沒有禁物,這才分給他們一支竹簽,用作之后半月里京中行走的憑證,若是半月后他們還要在京城逗留,便要去衙門檢閱,其間無數要準備的東西暫且不提。
眼下兩人終于入城,才一進去就被道路兩側的商販攔了去路。
好在這些商販知道錢是在大人身上,只簇擁在楊元興身邊,時歸被遠遠落在后面,一時無人問津。
時歸始終注意著楊元興的動向,見他沒工夫注意這邊,手心不覺攥緊,在看見他被拉去看東西時,緩緩吐出一口氣。
下一刻,她埋頭竄進人群中,奔著與楊元興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為了從楊元興身邊逃離,時歸用了全身的氣力,也不管后面有沒有人追趕,只是不顧一切地往前沖,直至她渾身失力,這才一頭栽倒進巷子里。
長時間的奔跑下,時歸呼吸急促,整張臉脹紅,渾身泛著不正常的熱度。
但當她環顧四周,確定周圍完全沒有了楊元興的身影后,她還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數日來最輕松的一個笑。
成功了!
從楊元興身邊逃離,再不用擔心被發賣了去。
時歸原先還不知如何甩開對方,哪成想一進城就給了她機會。
哪怕仍是前途未卜,她還是高興得不行,放任自己癱軟在地上,慢慢等待手腳恢復知覺,再撐著墻面站起來。
時歸搓了搓臉頰,看著嘴里呼出的白霧在眼前凝聚又消散,向著巷子外踏出一步,眼前豁然開朗。
時值傍晚,街上行人較白日少了許多,沿街商販也收拾起攤位來。
時歸跟著楊元興走了這么些時日,經過的大城小城多是在走馬觀花,楊元興便是有千百般不好,但這一路的行程也確實全是他來規劃的。
如今時歸孤身一人,又要防著不懷好意的人,又要自行辨別方向。
她雖勉強能分出東西南北來,但并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她只是依稀記得,掌印的住處有兩個,一個是官家分給他辦公休憩的衙門,位于司禮監衙門旁邊,日夜有人把手。
另一則是他自己置辦的私宅,也就是城西的那處。
且不說時歸根本不知道城西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