懼,像藤蔓一樣緊緊裹縛住五臟六腑,死死勒緊,讓他無法喘息。缺氧的心臟瀕死般在耳邊猛烈搏動,大腦的缺血讓他眼前一瞬發(fā)黑。他再位高權(quán)重,也斗不過死神手里的鐮刀,斗不過一心求死的你。
那個站在熔爐邊的下屬束縛住了你。
呼吸恢復(fù)的一瞬,克里斯蒂安忽然意識到,他花費(fèi)多少心思和寵愛都換不來一個真心微笑,一道溫柔目光的你,居然會為阿列克謝去尋死。
他,高貴的馮·曼施坦因家族唯一的繼承人,黨國npea軍校名列前茅的優(yōu)異生,國防軍里節(jié)節(jié)高升的新星,最后竟然輸給了一個卑賤的畜生,一個已經(jīng)化成灰燼的雜種。
失而復(fù)得的喜悅瞬間被吞噬理智的狂怒所淹沒。他一把從下屬懷里拉過你,將你一路拖拽至人煙罕至,無人聆聽處。
惡狠狠把你抵在道路旁的鐵絲網(wǎng)上,將你雙手手腕摁在你腦袋兩側(cè)。
“我告訴你殺死他的是誰。”
這句話止住了你不斷的踢喊掙扎,恨毒的目光透過散亂在眼前的發(fā)絲瞪視著男人,好像要在他身上灼出兩個窟窿。
那一刻的你暗暗發(fā)誓,你會把那些害死你丈夫的軍官和醫(yī)生,一個一個,統(tǒng)統(tǒng)折磨而死。
男人見你不再掙扎,松了手,薄唇勾起個扭曲的笑,垂眸覷視你。
“親愛的,我可見過你看他的眼神。
“去年夏天,在野豬頭酒吧,我每晚去觀察你的時候都會看到……彈琴時,和他跳舞時,與他擁抱時……你的眼神那么明亮,那么喜悅,那么幸福。
“我當(dāng)時就想,那么無與倫比的美好目光,如果不能屬于我,憑什么可以屬于那個低賤的雜種?我曾經(jīng)發(fā)誓,有一天,我一定要讓你那樣看著我。”
你呆愣在那里,突然意識到,克里斯蒂安不是德軍進(jìn)城后才注意到你的,而是早就盯上了你,也因為盯上了你,所以早就盯上了阿列克謝。那日你在火車站和阿列克謝的告別根本不是偶遇,而是克里斯蒂安早就設(shè)計安排好的,為的就是讓你親眼看著阿列克謝被帶走。
如果不是因為認(rèn)識你,如果不是因為你留在了卡齊米日,阿列克謝或許仍舊安然無恙的在地下室里,能夠成功躲避德軍的剿殺。
“對……一輩子,直到你死,眼里都只能有我。如果你敢再那樣看任何人,無論是誰,他都得死。
“后來有那么幾次,我以為你的確在那樣看著我,但很快我就意識到……
“你居然仍舊在想著那個小雜種。你只是為了讓我不殺他,機(jī)器般地服從指令。
“只要他活著,你永遠(yuǎn)不會完完全全屬于我。”
你順著鐵絲網(wǎng)滑下,癱坐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你愚蠢,如果不是你演得不夠像,如果你能夠堅強(qiáng)一些,把對阿列克謝的愛深藏在心底,他或許還活著,或許必須得每日在寒風(fēng)里穿著單衣勞作,凍得渾身青紫。但起碼,還活著。
“所以,我親愛的,殺死他的人是你自己啊。
“他是個多么健壯能干的苦力,而且只是個混血兒!如果不是因為你,他完全可以在營里一直勞動下去的。
“你是害死他的兇手。你有什么資格去死?你有什么臉面去見他?”
克里斯蒂安猶豫了一秒,然后俯下身,輕輕拍了拍你濕透的慘白臉頰。
“你知不知道,那個小雜種死前一直反反復(fù)復(fù)念叨什么?”
你愣愣地抬頭望著他。
男人附耳低語,輕聲說了一個名字。
你的名字。
你心愛的丈夫,死前心心念念的人,卻是殺死他的劊子手。
你。
強(qiáng)烈的惡心感在腹腔內(nèi)翻騰升涌。緊接著,一股熱乎乎的液體從你喉嚨里噴濺而出。
在你失去意識之前,眼前的地上,洇透一片血液的黑紅。
你是在轎車的顛簸中醒來的,嘴里一股血味??死锼沟侔舶涯銚г趹牙铮p柔地擦拭你臉上的淚痕。你呆愣地望了他一瞬,猛地推開他的手,蜷坐在后座的一角。
男人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吩咐了司機(jī)一句德語。轎車掉轉(zhuǎn)頭,五分鐘后,在野豬頭酒吧外停了下來。
朔風(fēng)呼嘯??死锼沟侔菜浪劳献е悖L腿猛踹開酒吧被封的門,然后在那架破舊不堪的直角鋼琴前將你單手抱起,讓你跪坐在了琴凳上。
你和阿列克謝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酒吧暖黃的燈光與街坊的歡笑、掌聲中——或四手聯(lián)彈,或雙重奏時,坐過的琴凳。
他扯松了軍裝的皮帶,緊緊系住你的雙腕,狠狠摁在鋼琴頂蓋上,毫不顧忌皮帶扣是否在你的嫩腕上硌出一道道青紅。
俯下身,凌銳逼人的眸巡著你側(cè)顏,英挺的鼻梁擦過你耳側(cè),滾熱的呼吸在你耳邊一字一頓。
“他死了。忘了他,好好跟我在一起?!?
抬眼掃視酒吧空蕩殘破的屋頂四壁和雜亂狼藉的桌椅陳設(shè),眼里閃爍著滿意的笑容——猶似碎落滿地的玻璃碴兒折射出的,冷厲、殘忍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