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東方……
西巷老鋪的冰鎮酸梅湯是全城最新鮮解暑的。你從人群里擠出來,小心翼翼托著冰盞往家走,卻在后門外的草垛子旁停了下來。
草堆被人動過。你大著膽子往里摸了摸,帶出一手溫熱的濕黏。散亂的干草里躺著個高鼻深目的少年。他的皮膚因為失血而顯得過于干啞蒼白,但這非但沒有掩蓋他天然純粹的漂亮,反而增添了幾分易碎的美感。
塞盧斯虛弱得很,胸口的箭傷隱隱作痛,無數陰影如鬼魂一般在眼前的黑暗中飄蕩。它們不斷變換形狀,叛逃的總督變成了獰笑的達里奧斯,負手立于階上的父親變成了口吐鮮血的母親。他剛要過去抱住母親,她忽然變成了頭戴金冠的西比爾。
“這是你父親的旨意,我親愛的小塞盧斯,你反抗也沒用的。”
西比爾彎下腰,美麗的金栗色長發瀑布般垂散在胸前,纖長的指捏住了他的下巴。
“與你那個賤人母親一起去死。多么恰當的結局。”
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頸,什么冰涼的液體順著咽喉滑下。他極力反抗,但卻忽然發現,那并不是腥苦的毒藥,而是一種不知名的奇妙果汁。很快,芳香的氣味彌漫在空氣里。塞盧斯口干舌燥,幾乎是貪婪地汲取著妙液的清潤甘涼。
我一定是進了天堂,他想。只有天國的酒才會這般甘洌。
于是,他努力睜開眼,想瞧瞧天堂的模樣。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秀可愛的臉龐。不到半個巴掌大的小臉上,幾乎有一半的空間都被一雙大眼占去,精致小巧的瑤鼻下,嬌軟的唇瓣兒從里向外沁暈出些許嫣紅,晶瑩剔透的肌膚絲毫未著凡塵里一星半點兒胭脂彩粉之色,精靈一樣的小耳尖兒支棱在柔軟的鴉發里,如兩顆玉白的珠兒。
她似乎有些焦急,黛眉微蹙,眼尾微泛水紅,唇瓣兒被咬得充血,與雪練般的肌膚一襯,更顯得韞色犖然,明潔純潤的仙姿里,竟透了三四分嫵媚嬈艷的妖態。陽光透過云層,給那冰魄玉人兒的容顏鍍上了一層金色光暈。
原來這就是天使的模樣。
塞盧斯內心不禁發出這樣的感嘆。
小天使低垂的濃密羽睫如蝶翼般忽閃了幾下,一雙幼鹿般的大眼泛著琥珀色光暈,與他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啊,太好了!你終于醒了!”
塞盧斯反應了一秒。
“我在天堂嗎?”
小姑娘疑惑地歪了歪頭,把他的肩膀小心放在草垛上,又拉了些干草把他蓋起來,“你等等我。”
七天后,在你的父親伴駕回京那日,塞盧斯又一次披上了鎧甲。母親在屋里準備給父親洗塵的酒菜,你把他送到了后門。
“我的小鳥,可愛的天使,我還沒能好好謝謝你。”
當日,十七歲的他蹲跪在你身前,仰頭望著你,漂亮的青銅頭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你想了想,將左腕上的手鏈退下來,系在了他的腕上。串著白玉珠的紅線在少年常年習武的手臂上,顯得細小可憐。你甩了甩右腕上一模一樣的紅手鏈,語氣嬌矜,“以此為憑,你要是不來,我就找你算賬。”
你清楚地記得,他笑著站起身,將手鏈小心翼翼罩進衣袖里,一手戴上頭盔,另一手揉了揉你的發頂。
“我會找到你的,我的天使。”
于是,故事像那條手鏈一樣,畫成了一個圓。
一切似乎回到了。
落日的最后一縷余暉透過窗欞,將你手腕上的白玉染得血紅。梔子花的香氣淤積在咽喉里,堵得你透不過氣。你盯著男人掌心中的那根紅線。它靜靜躺在那兒,好像一道古老而神秘的符號,是宿命的紐帶,是跨越時空的溫柔羈絆。
“我后來去找過你們,但家里一片廢墟,鄰居說你們搬走了,沒人知道去了哪兒。
“三年前在亞述,我打聽到附近商隊里有個東方姑娘。當時戰況迫在眉睫,等我趕到商路,你們已經拔寨離開了。”
他緊緊抱住你,滾燙的呼吸輕吻你的耳廓,大掌似乎要將你揉入他的血肉骨髓。
“對不起,寶貝。
“即便我無法成為你心中的圣君賢主,我也不會再允許自己錯過你。”
塞盧斯把你安置在了他的寢殿。但事實上,只要你不出他的宮室,你可以在宮里隨意活動,包括進出他的書房。
“這里是你的家,我的小鳥。我對你是沒有秘密的。”
但是怎么可能真的毫無秘密呢?你很快就發現,不管是出于何種考量,塞盧斯把你和外界完全隔離了開來。他的仆人們口風很嚴。身在暴風之眼的皇宮,你卻比原先在戲團的時候知道的還要少。這讓你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你唯一能夠獲取消息的渠道是那個叫福柏的醫女。趁仆人們不在的時候,她會告訴你一些宮里宮外的見聞。
“達里奧斯殿下要和亞述的小公主結婚了,西比爾娘娘一高興,賞了下人們不少西克利。”福柏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刻著波斯弓箭手和皇帝浮雕的銀幣,神秘地壓低聲音,“小姐,據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