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葉流觴佇立在門前,瞳孔倒映出朱紅色的大門。這個大門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開,她看不到外面,只能聽到偶爾從外面飄進來的幾聲閑言耳語。明明只是一道門,她卻再也提不起力氣去打開,咫尺之遙,卻是此生無法跨越的鴻溝,這便是賣身給她套上的無形枷鎖嗎?心口似乎憋了一口氣,葉流觴凝視了一會兒,轉身道:“謝謝你們,我先回去了。”幾人受寵若驚,大家都是奴才說謝謝什么的!大家還想說什么,卻在看到遠遠走來的二人時止住了。“少夫人。”身后的家奴立刻福身,葉流觴也止住了步子。來人正是剛剛核對完賬冊的柳無依。柳無依沒有看家奴,她揮了揮手,叫家奴各自去忙碌,隨后看著葉流觴,仍是面無表情:“你想打聽葉家村?”葉流觴被突然出現的柳無依嚇了一跳,聽她這么問,下意識就點了頭。“我可以幫你,你說要打聽什么,明日我讓人去打聽。”柳無依的聲音很輕,聲線也沒有絲毫波動,葉流觴卻聽的渾身一震,回神了。少夫人過來只是特意與她說要幫她打聽家里?本來很平靜的心,突然涌動出一股澀意,眼神復雜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剛剛此人在賬房里還用非常尖銳的言語去中傷她,貶的她一文不值,現在又!既然如此憎惡她,卻為何又要叁番幾次給予她器重?“作甚這般看著我?不想打聽了?”見葉流觴遲遲不說話,還一直看著自己,柳無依并不喜歡被人盯著看,當即覺得不舒服,但又不能像方才那樣發怒,只能把臉板的更加可怕。葉流觴也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又招惹到這尊大佛了,忙收回目光,點頭道:“要的,葉家村老葉家,看看我弟弟妹妹如何了。”柳無依神色一愣,疑惑于葉流觴還有弟弟妹妹,那為何賣身的是葉流觴,她壓下疑問,輕聲道:“葉家村老葉家,行,那我這幾天叫人去打聽。”說完話她就轉身離開,舉動一貫的雷厲風行,不愿停留片刻。葉流觴忙叫住她:“夫人為何幫我?明明如夫人所言,我只是一個該死的元妓。”“沒什么,方才我看了你記的賬,打算今后都采用你的記賬法,這算我給你的賞賜。”柳無依剛說完,看到葉流觴的眼睛因她不近人情的話垂了下來,她竟有些不忍,心急之下補了句:“雖說你是一個該死的元妓,但能力還是挺出色的,若隨便死了怪可惜的,該物盡其用,以后你便當東廂的管家罷。”……葉流觴本就堵的心因她補充的一句話更添堵了,目光幽怨起來,暗忖這人為何連安慰人的話都能說的這么刺耳!但她知道能叫這人讓這一步已是奢求,她忙拜謝:“那我這個元妓就承蒙少夫人的抬舉了,謝少夫人賞賜,今日便不打擾少夫人了,先回了。”她又一次兀自率先走開,不給一點少夫人搶先的余地,柳無依也納悶了,這是又生氣了?她已經讓步了,幫了葉流觴,還讓葉流觴當管家,身為主子能這樣已經很開恩了,這奴才居然還敢揪著不放,真是蹬鼻子上臉了!“小姐,你作甚?”秋華好笑的看著柳無依微微抿起的嘴唇,分明郁悶的很,暗暗為元妓點蠟,元妓膽子太大了,看把小姐氣的。“沒做甚,以后不許提她了,今日這事也揭過去了。”柳無依又瞪了秋華一眼,當然秋華是一點都不怕她,還嬉皮笑臉的纏上來:“真的?”“秋華!”“好好好,只是小姐真的要幫她打探葉家村?”“主母說話還是算數的,明天叫采買的婢子去打聽吧,今年災情嚴峻,有什么消息先與我說,莫要讓她知曉。”柳無依想到今年朝廷下旨的增賦,不由得多囑咐一道。秋華嚴肅點頭,她知道柳無依擔心什么,今年災情嚴重,葉流觴賣身為妓才能度過難關,說明她的家境是很困難的,眼下叁個月過去可能會有噩耗。只是一個主母這般細致的對待一個奴才,秋華覺得不妥:“小姐,你太為她考慮了,她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是呀,不過一個奴才而已,可能我只是不希望這里又出現一個身心空虛,可憐又可笑的奴才罷。”“小姐……”柳無依略顯輕松的笑了笑,葉流觴好不容易頂住為奴的壓力,她并沒有被大院的腐朽蠶食,她的靈魂還是有趣富有深度的,若再來一個噩耗,她不確定葉流觴能不能承受的住。本就是大院僅存的“異類”,她實在不希望葉流觴被同化,變得如她這般可憐又可笑。秋華再多話都沒了說出口的理由,只能由著去了,與柳無依一起回去她們的院子,盤算著接下來的事:過兩天二夫人就要生了,緊接著辦喜宴,林老爺的官場朋友都要請過來,光是賓客名單就令柳無依無從下手,特別是名單上排在第一的柳家。太陽慢慢沉下了西邊的群山,柳無依看著一點點暗下來的院子,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