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閘在十米外緩緩打開,陸照淵坐在副駕,從后視鏡看見父親還在門口站立,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別離,明明這是他回國第一天。
今天是回家,下次是回父親家,他正慢慢成為家人口中的客人。
苗兒在臥室同葉艾琳八卦,哥哥不會是追著文蓁姐姐回來的吧。葉艾琳說誰知道呢。
苗兒搖頭晃腦:“他倆愛恨糾葛二十二年。”
葉艾琳笑:“你還知道愛恨糾葛。”
葉外婆端了柚子進來剝,艾琳數落她,“鄰居家的姑娘二十一,呈錦都叁十二了,差得太遠,我找個差八歲的你都唧唧歪歪。”
葉外婆說那不一樣,呈錦沒結婚沒孩子,是真正的鉆石王老五。
苗兒打岔,二哥不會是同性戀吧。
葉艾琳說這話不能亂講。
隔天陸照淵約管文蓁午飯。
銀行午休兩個小時,但下午兩點有券商經理來分行路演,管文蓁需提前準備會議室,怕誤事,因此讓陸照淵在附近商場門口等,和她一起乘扶梯下負一層隨便吃些簡餐。
管文蓁問:“你就不出去了?”
陸照淵說暫時不,如果國內不自在,再出去讀個ba,順便不回來。
“那你要找工作?”
“也沒想好。”
負一層全是規模不大的小餐廳,每間堂食座位約五六十,扎滿附近就業的白領。
管文蓁頭一回在這個時間點來,沒料到這么熱鬧,趕緊找間尚有空位的面館坐下。
座位在門邊,隔著欄桿就是商場的大過道。
陸照淵東張西望,眼瞅著兩位白領拎著袋點心朝這邊走來,往他們桌上放一盒蛋撻。
“管老師出來吃飯啊。”
“我們買多了,管老師嘗嘗。”
管文蓁連忙拒絕:“不要了,我減肥。”
“減什么,你都瘦成桿兒了。”
女同事揮揮手就走,管文蓁說好吧那謝謝啊。
陸照淵拆了塑料盒拿一只吃:“你才上班幾天,也當上老師?”
管文蓁說分行就是這樣,姓后面不帶總的就是老師。
陸照淵:“其他老師也有人送蛋撻?”
管文蓁說送了我得還啊,這是人情往來一部分,除了零食社交,還有外賣社交,飯搭子酒搭子社交。私行是中場支撐和后臺管理部門,與人打交道的活兒不可計數,把親密度刷上去才好辦事,不像從前在學校,懶得搭理的人可以不搭理。
“有時候上這班,恍惚有種自己是紅樓里大丫鬟的錯覺,岳總肯抬舉我,我才得臉,然而再怎么得臉,本質上依舊是丫鬟,平日有請主子們,就是其他部門領導和支行行長;勞動管家婆子們——主管們和手上捏著客戶的銷售們;招待上門講經的姑子——券商私募保險等叁方來路演的經理;對接路過商販——客戶活動的合作方比如博物館拍賣行大劇院等,照樣要好聲好氣陪笑臉,若一樁事情扯上叁四堆人,再加些雜活,訂個茶歇攝影場景布置和宣傳海報,就更熱鬧了。我的微信單這一個月加了四百好友。”
陸照淵嗤笑,“你已經是大甲方,還嫌人情往來麻煩。既然麻煩,辭工和陸呈錦回美國不是很好。”
“話不是這么說。”管文蓁拌著涼面,“可能是我現在得臉,總覺得自己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你不知道岳總如何抬舉我,能當著其他部門領導將我夸得找不著北,說她要么不要人,要么就要個最好的。我很感謝她,就是為報答她,也想多在這個部門待一陣子。再者也貪心,領導這么喜歡我,說不定我能成為a行最年輕的主管,最年輕的后備干部。我們現在最年輕的主管在科技部,二十五歲,我覺得我也能行。”
陸照淵:“行了之后呢,你就跟他出去?
管文蓁點頭:“是有這個想法。”
陸照淵低頭吃面,半晌,總結道:“你這叫被偏愛的有恃無恐,算準了陸呈錦會由著你折騰。他要是不等你了呢?”
管文蓁挺不服氣:“他哪里由著我折騰,現在是他不肯復合,說他只談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非要我說清什么時候跟他走。我一日說不清楚,他一日自稱單身。但我不怕,我也自稱單身,他不等就不等。”
陸照淵嘿然:“他真同別人好了,有你哭的時候。”
管文蓁不說話,他又逗她:“但你確實不用怕,他敢對不起你,咱倆一塊兒敲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