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走,鄭清昱突然躁動,身體扭成一團,先是將臉埋進枕頭,拿手捶打兩邊太陽穴,憋得整張臉漲紅。
陳嘉效在洗手間接水,正把大衣脫下來,突然聽到一聲巨響,他臉色一變沖出去,看到鄭清昱正在拿自己腦袋不斷撞擊床頭,體溫計掉出來,“啪嗒”摔碎了。
陳嘉效心驚肉跳,直接躍到床上把人鉗制住,鄭清昱力量大得駭人,胡亂揮舞的雙手不斷在刮過他下頜、脖子和胸口,抓出一道道紅痕。
忍著辣痛,陳嘉效手臂橫到前面,從后把她鎖抱,拿微微顫抖的唇去碰她額頭和發頂。
“好痛,讓我去死……”鄭清昱嗚咽著,含糊不清反反復復就是這兩句,氣若游絲,陳嘉效心口一窒,沒來由也感受到一陣鑿骨的痛,腦子亂糟糟的,眼角紅了,堅定告訴她:“會沒事的,我在這里,有我在?!?
他也毫無語序,清楚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但又隨時被一陣絕望的無助湮沒,埋頭到她頸窩里重重吐出口濁氣,緊繃的肌肉隱隱抽搐,茫然又恐懼,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哪怕可以稍微緩解她的痛苦。
鄭清昱靠在他懷里,沉重的四肢百骸慢慢松懈,徹底軟下去卻是一瞬間的事,陳嘉效感受到自己臉頰被濕熱浸透了,他頓了頓,一點點抬起臉,額前一點短發凌亂著,拿指腹把她眼角彌漫的淚細細揩去,在浮腫眼皮印下一吻。
“去醫院好不好?”
鄭清昱沒有回答,拽著他袖子的手仍然沒有松,不知道過了多久,頭一歪,沉沉在他懷里睡去了。
陳嘉效一動不動,沾了汗的襯衣又干了,涼意刺骨,暖風也無濟于事。直到半邊肩頭全無知覺,他才一點點把人臥倒,又靜靜在旁邊看了許久,才開門拿中途下單的體溫計。
將近四十度,陳嘉效心焦如焚,剛才給她吃了布洛芬應該也有退燒作用,可體溫一點下降的樣子都沒有。他重新打來一盆涼水,給她擦身,里里外外,沒避開任何一處,做這一切時,眸光黯淡,時不時朝她睡夢中也不得安寧的臉投去一記溫柔凝視。
換了三盆水,鄭清昱體溫總算下去。
這個時候,陳嘉效才去清理地上那團污穢,會發現她一整晚也沒吃什么,光喝酒了。
一看時間,已經凌晨兩點,陳嘉效渾身酸痛,從里到外一片狼藉,心臟急又有力砰砰跳跳著,忽然,身旁一陣深快呼吸一下又把他打醒了。
鄭清昱兩頰還是布了火燒云一樣,兩瓣紅得有些不正常的唇微微張開,不斷噴出的鼻息灼人,兩道細眉皺得沒有形狀,雙腳時不時抽踢兩下,陳嘉效猜她也許被噩夢纏住了,輕拍她臉頰,把人叫醒。
兩只眼慢慢一睜,平時的美麗與漠然只剩下殘影,空蕩蕩的。
鄭清昱嗓子發干,感覺每一個骨縫都在痛,恨不得再次昏過去,只是睨到那張微微焦急的臉時,瞳仁散漫的光忽然定住了。
陳嘉效坐到床頭,托起她軟綿綿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胸前,把準備好的溫水遞到她唇邊,嗓音是啞的,“喝一點,這樣才能好得快?!?
鄭清昱的確渴得厲害,喝得越來越急,最后嗆了一下,猛咳出來的時候五臟六腑都要顛出去,有雙溫厚的手不停撫摸她的后背和長發。
她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感官被熱浪堵住了,唯一清楚的是,此時此刻攬她在懷的男人,是值得信任的。
也只有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任由外面夜的靜默與寂寥都漫進來,鄭清昱乖順安然把臉靠在他胸膛,陳嘉效以為她睡著了,卻突然聽到低微到幾乎不可聞的一聲嘆息:“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陳嘉效心頭一悸,已經有疲態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目光落在對面墻頭的昏黃倒影,在兵荒馬亂的后半夜第一次沉淀下來,認真思索。
沒有理由,他也說不上來,只是遵從本心。
他一開始就不抗拒和她親密接觸,她的嘔吐物,他也不覺得厭惡和骯臟,只是第一下確實被嚇到,失去反應,因為第一次見她痛苦狼狽的模樣,和她在一起這么久,他從來不知道她偏頭痛一旦發作,可以嚴重到這種程度。
而且肯定不是第一次。
那如果今晚他不在呢?以前就她自己的時候,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陳嘉效想的是這些。
他只擔心她還痛不痛,還是和之前一樣難受嗎?
“還疼嗎?”他低頭想找她的眼睛,可鄭清昱把自己藏起來了,縮成小小一團,在陰影里,胸口那團融融濕熱很快滲透進陳嘉效的血液里。
原來,鄭清昱也會流淚,她痛到在一個被她拒絕過的男人面前流淚,那陳嘉效就知道她有多痛了。
這個世界上,誰也別想和病災疼痛做無謂抗爭。
陳嘉效又想起“淋巴炎”烏龍事件,她說,誰不怕死,她還不想死。
“明明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鄭清昱在病中的嗓音冷硬起來,更多了一份厚重的惱恨,陳嘉效唇抿成一條直線,等她自己松開抓皺他衣服的手,輕輕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