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成毅把目光從她的背影上收回，電視屏幕的畫面定格在她眼神劃過攝像頭的后一秒，他這才從俯身轉(zhuǎn)為放松地靠在沙發(fā)靠背上。只是心情完全不能叫做輕松。姜柳芍的意思他怎么可能沒看出來，中午視頻剛發(fā)布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看過一遍，從第一次聽到那句身不由己開始，他整個下午幾乎空閑下來就會點開視頻，進度條拉到那句話的位置——2分45秒，看著她的眼睛對上攝像頭，看著她的嘴巴微張，他甚至連背景音里沒有處理干凈的輕微呼吸聲都能對得上，然后下一秒“身不由己”這四個字就會被她說出來。不高的播放量里大概有一半都是他貢獻的。和往常一樣，她沒告訴他結(jié)束時間，他也沒心思去算大概好久到公寓，投屏在屏幕上就當成背景音，拿著手機處理起工作的事情。反反復復視頻播放了許多遍，他看見手機上傳來監(jiān)控軟件的提示，是姜柳芍站在門口正準備按指紋。他抬頭看了一眼進度條，把快到結(jié)尾的視頻拉回前面，1:30秒正好是她回答他們項目到底是做什么的這個問題的結(jié)束時刻。的確，那天晚上她大概真的是身不由己。最開始是他先喝得有些迷糊，開酒吧的友人盯著他一會兒，結(jié)果有兩個男同和保安鬧事，他便急著出去了。最后不知道怎么得，大概是過了半個小時，或者時間更久，他記不太清了，女孩甚至連大衣都沒來及的脫，從虛掩著的門里溜了進來。接著便是她蹲下來仔仔細細地湊在他身邊觀察著他。黎成毅可以很清晰地講出對方是如何觀察他的，大概是和在實驗室里看小白鼠一樣的眼神——冰冷，理性，等待著結(jié)果的一種全然沒有感情的冷漠眼神，和記憶里無數(shù)次出現(xiàn)過的場景一模一樣。被當成商品一樣對待的青春期，滿分的成績和考過的考級證書是給他標好的價錢，被關上的窗戶，站在房間門口的人影，藏在手心的紙條，飯桌上嘆著氣的父母，跟著父親去飯局時對面伯父提起的優(yōu)秀的同齡人，到底是怎么描述那個男孩的：斯坦佛錄取？已經(jīng)幫著忙接手了公司工作？還是什么？沒過幾句話話題轉(zhuǎn)回到他們身上，安慰著父親說大器晚成一系列的話，他也記不清了。或許是這樣的眼神和她幾秒之后偷偷落在臉側(cè)上的嘴唇有著太大的溫度差，酒精作用下無法轉(zhuǎn)動的腦子是cpu過載，根本無法加載任何能夠思考的有效信息，他揉著太陽穴從半躺著的軟椅里坐起身來。姜柳芍尷尬地想要說些什么，手不停地捋著發(fā)絲，最后才瑟瑟地憋出一句：“原來你沒醉啊？”然后他便明白那樣變扭的矛盾到底是怎么樣的，事實上如此冷漠的是他自己的眼神。這些他小時被雕琢被教育被熏陶出來的，內(nèi)心深處所鑄就的品格，源自他深惡痛絕的體系里所必需繼承的，卻又逐漸構(gòu)成他全部的觀念，叫他無時無刻用這樣的眼神審視著自己，厭惡自己不帶反抗地接受，但這樣具有叛逆意味的想法又是最令人厭煩的價值觀的自己產(chǎn)生出來的。學習出來冠冕堂皇的道理總告訴他該如何做，但如此漂亮的標準又是被扭曲的內(nèi)里構(gòu)造出來，猶如悖論又是數(shù)學中無限遞歸。即便是在醉酒的時候，這樣的監(jiān)視甚至會變得更加無孔不入，宛如一支永不停息的攝像機。他看見女孩尷尬，羞澀的眼睛，紅色燈光把所有一切打成模糊的柔光，酒喝到腦袋空白，但他還有這意識，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無法轉(zhuǎn)動腦袋，也知道自己大概應該是有些醉了，于是問姜柳芍：“你喜歡我什么？”她被噎住了一樣，沒回答。幾次張嘴都咽了回去。“黎先生，我送你回去吧。”她答非所問。“出去。“他冷聲說。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可能是他說了很重的話，在他要求對方離開包廂之后她也沒有任何動作，她依舊蹲在那里，如同癡迷地望著雕塑的藝術(shù)家一樣，把這幅完美作品里每一個細節(jié)都刻進腦海，不過大概率是酒精作祟把敏感放大，胡亂地把腦內(nèi)涂鴉的結(jié)果強加在姜柳芍身上。姜柳芍被刺激地也少了理智，本身就是年輕氣盛的年紀，聽完他什么喜歡的根本不是他自己一類的理論，自損八百般諷刺她的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倒貼的行為的話之后，眼睛里的淚花已經(jīng)看的真切，眉頭緊緊地皺起，在他疲憊地閉上眼睛的前一秒時，包廂的門被她緊緊地關上，接下來是門鎖的聲音。她湊過來要掐他，但是又下不了狠手，到最后他只能感受到搭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的顫抖，隨著她抽泣嗚咽的節(jié)奏，手指根部初有些發(fā)硬的繭子輕微摩擦著脖子上的軟肉，讓他極為不舒服。哭得久了，連帶著她身體都抖了起來，于是他不舒服的地方還加上了胸口，因為少女穿著不太合腳的鞋子，蹲著久了，發(fā)麻的腿支撐不起她巨大的精神和體力消耗，只得額頭抵在他的襯衫上，把右側(cè)的襯衫浸濕了一部分，水分和額頭的皮膚隔著襯衫貼在他的胸口上，乳頭受了刺激變得發(fā)硬。
那天晚上她親了他。應該是哭的累了，旁邊沒喝完的酒下了肚，腦子就不清醒了。可姜柳芍也還不知道能做什么，最大膽的動作也只是把帶著她絕望的吻貼在脖子的青筋上，貼在鎖骨上，然后哆嗦著解開最上方的兩顆扣子，甚至都不敢再往下移。當她再一次準備朝著他的嘴唇親去時，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黎成毅問她：“你想要嗎？”要什么？做什么？她腦子里隱約知道指的是什么東西，胡亂地把頭湊過去又要親他，黎成毅的手掌抵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