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到叁十歲,邊察很少回憶往昔。
他的人生中總充斥著太多雜音。作為皇帝,他連休憩時間都被壓縮到極限,哪來的閑暇懷舊;而在顧雙習出現(xiàn)以后,他的生活又被她占據(jù)得滿滿當當,更無空隙可供他回憶。
經(jīng)她提醒,邊察方發(fā)覺,原來他畢業(yè)以后,便再也不曾回想起他的學生時代。
作為皇儲,他本不必像普通學生那樣,從小學開始接受為期十二年的義務(wù)教育,通過多年努力考取大學。皇室內(nèi)部自有一套升學體系與學歷制度,歷代皇帝皆頭頂金光閃閃的學位匾額,但偏偏邊察的父親不愿讓孩子們走這條路。
先皇只讓邊察在皇室度過最初的小學階段,到了初中以后,他必須自力考入初中、高中乃至大學,再往上考,便任憑他自己決定要不要繼續(xù)求取。
但先皇也警告他:你沒有太多時間。你是將要繼承皇位的儲君,人生不可能全浪費在學校里,在學習課本知識的同時,你還要跟著我處理政事、學習怎樣做一個皇帝。
所以,邊察以極快的速度完成了他的學業(yè)——從初中到大學,他在十八歲以前全部結(jié)束。
到了十八歲,他正式即位、加冕為王,此后在治國理政的同時,仍不忘繼續(xù)深造,堅持修完了碩士學位與博士學位,直到今天。
學生時代于他而言,只是人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階段,不必記憶得太清楚。在學校里,邊察是眾星捧月、擁躉環(huán)簇的明星,同學都畏懼他、討好他,老師亦尊重他、關(guān)注他。環(huán)境與他人都是邊察的背景板,他即學校的主角,而主角無需記得配角。
所以當顧雙習問及他的學生時代時,邊察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痕跡。仿佛被收納在倉庫中、不曾被好好保存的電影膠卷,受潮損壞,只能析出曝光過度、或者陰影深重的畫面。
最后他說:“沒什么特別的,就是普通地上課下課。非說和旁人有什么不同之處,大概是我在十八歲以前便修完了大學課程。”
顧雙習果然道:“真不愧是您呀?!?
視頻彼端的她雙手托在頰側(cè),雙眸亮閃閃地望向他,毫不吝嗇地表達夸獎和崇拜。
“但學校的教育遠不足以塑造如今的我……”邊察說,“我的成長教育可能更多體現(xiàn)在課程之外的訓練上。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輔助先皇處理政務(wù)?!?
“沒有先皇和大臣們的教導,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皇帝邊察?!?
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邊察心念一動。
他想到她方才述說的、對大學生活的向往,又回想起那次聚餐,邊錦和翁告書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他們的學生時代,顧雙習聽著聽著,不自覺露出希冀的神情。
在那時,邊察就在猶豫,要不要讓她也去上學?他總想要自私地霸占她的全部,卻也矛盾地明白,她需要除他以外的更多社交、更多生活體驗。
而且他也會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他需要一位什么樣的皇后?
此前他從未設(shè)想過“結(jié)婚”,更遑論“結(jié)婚對象”。是在邊察邁過叁十歲門檻后,文官們才多了些“我們需要一位皇后”的聲音。
仿佛所有人都默認,事業(yè)有成、地位頗高的叁十歲男性,身邊都需要一位合宜妻子。文官們亦操起親戚般的心,期待著皇帝早日結(jié)婚、生育皇儲,為未來作長期規(guī)劃。他們無法挑剔邊察的工作,就拿他的婚姻做文章。
邊察本不在意這些聲音,也不認為這幫文官能掀起什么驚濤駭浪,他更喜歡按照自己的安排行事,這些安排里總該包括“結(jié)婚”。他知道自己必定會結(jié)婚,只是時機未到、或者他還沒有這個心思。
甚至在把顧雙習接進府邸之初,邊察也沒想過他們會走到“結(jié)婚”這一步。
那時他只是把她當作工具與擋箭牌,確認這段關(guān)系必定不會長久,就像他此前擁有過的數(shù)段露水姻緣??蓵r至今日,邊察終于確認了他的想法:他希望他的皇后是顧雙習。
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
也不需要什么特別的理由。
變故不一定發(fā)生在某個石破天驚的時刻,而是潛藏在日常生活的平靜水面之下。當他已習慣有她陪伴在側(cè)、已習慣同她耳鬢廝磨、已習慣和她交頸纏綿,無數(shù)個“喜歡”堆砌成一句“非她不可”,即便她不愿、即便她不愛,那他也已認定了她。
至少在塞岡,邊察得知顧雙習遭遇綁架時,他明知他不必那樣在意一個“工具”、一個“消耗品”,可他的第一反應(yīng)依然是下令迅速展開搜尋、用盡手段地把她找回來。
與顧雙習失聯(lián)的那幾天,邊察沒有合過眼,神經(jīng)始終保持緊繃,生怕錯漏有關(guān)她的任何線索。直到下屬找到了安琳瑯和小魏,她們帶來了一封手信,邊察一打開,便知道這是顧雙習的親筆。
她寫明綁匪的要求,又在末尾處請他不要怪罪安琳瑯和小魏,卻只字不提她自己。
邊察幾乎氣笑,覺得她太慈悲心腸,像一頭幼鹿,一旦脫離庇護、誤入?yún)擦?,便會命喪捕食者之口;旋即又焦急萬分,擔憂她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