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財政大臣的女兒,陸春熙自然收到了今晚宴會的邀請函。
她和父母一同乘車前往宴會現場,卻不想在入口附近看到了顧雙習。在這種場合,小姐罕見的沒有和閣下在一起,而是同她的侍女一并站在陰影當中,孑然又無依無靠。
這不對勁。陸春熙迅速作出判斷。隨后她便想起來,昨天閣下突然出現在她的臨時更衣室里,要求她以她的口吻,把顧雙習叫過去。
那時陸春熙就覺得,閣下與小姐之間的氣氛不太尋常。
她連忙走過去,詢問顧雙習:“您需要我幫忙嗎?”
顧雙習訝然,旋即微笑:“不用,多謝你的好意。”
陸春熙卻更加不好意思:“昨天——”想為昨天幫邊察騙她的事情道歉。
顧雙習打斷她:“沒事的。”她搓了搓手,手套布料摩挲著發出沙沙聲,“你快進去吧,你的父母正在等你呢。”
當然沒事。顧雙習充分理解陸春熙。若當時她是陸春熙,面對皇帝的要求,她也會乖乖照做,哪管“顧雙習”的死活?
但她又深知,作為受害者,她表現得越無所謂,陸春熙就會越愧疚。
陸春熙已自認是“加害者”,更情愿顧雙習打罵她,好贖清她的罪孽。可顧雙習偏不。
她還要一筆一筆地加重這份愧疚,好說服陸春熙最后幫她一把。
在陸春熙之后出現的,是邊錦和趙掇月。趙記者顯然不太適應作為“賓客”出席這類宴會,幾乎帶著點兒職業病,四下里打量,像在尋找新聞。
她同樣看到了顧雙習,正在遲疑是否要打招呼時,顧雙習先微笑著搖了搖頭,免去了這份無甚意義的禮貌。
趙掇月悄悄和邊錦咬耳朵:“你看——小姐怎么獨自站在那里?”
邊錦睇去目光,也覺得稀罕:“我哥居然沒有陪在她身邊?獵人竟會放任麋鹿歸還山林。”
旋即意味不明地笑著:“我們還是快走吧,千萬別成為他們互動的一環了。我哥一旦碰上嫂嫂,所有的言行都變得不可捉摸,我可不想觸他的霉頭。”
趙掇月人雖被邊錦帶著往宴會廳里走,頭卻扭轉回去,望向顧雙習。只見她身邊僅有一位侍女作伴,整個人愈發顯得嬌小、柔弱,仿佛會被風吹著帶走。
趙掇月又想到今天早些時候,在顧雙習身上看到的那些傷痕。經歷過那樣的折磨,她需要充分休息,可皇帝卻不準不許,還要她上這兒來挨冷受凍。
盡管趙掇月了解閣下的冷心冷情,但還是會忍不住為無辜小姐的命運扼腕嘆息。天子薄情,不尊重萬物,即便是被他攜帶在身邊的麋鹿,也常目視閃電。
與陸春熙和趙掇月的所思所想相反,顧雙習心情不錯。
邊察就是想磋磨她、懲罰她,她當然也會逆來順受,只是沒想到在此過程中還能遇到陸春熙和趙掇月——這倒是意外之喜。
想必她在她們心中的形象,正在朝著可憐、無辜之類的方向進化吧?情感豐富柔軟之人不愿眼見悲劇發生,至少愿意在安全的前提下給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顧雙習正指望著這些“幫助”,成為她的墊腳石。
如此一來,她倒要感謝邊察。若不是他對她仍有怨氣,她都找不到這樣好的機會,繼續塑造陸春熙和趙掇月對她的印象。
她吃定邊察不會讓她等太久,便拒絕了安琳瑯說的“回車上去等閣下”,只管垂手而立,目光眺望向遠方。
進入十一月,帝都已下過一場初雪,之后便是連著好幾天的晴朗天氣,將積雪融化大半,唯余略顯光禿、蕭瑟的街景。酒店附近基礎設施完善,道路寬廣平直,路燈明亮穩定,灌木與樹木俱修剪成規矩外形,如積木般按部就班、嚴絲合縫,幾乎像刻意設計的假象。
顧雙習想:這顯然是邊察的審美。他希望世間萬物皆如他所愿的那般運作,齒輪彼此咬緊、鉸鏈全部繃直,成全一部永不出錯的永動機械。
直到身后某處傳來腳步聲,顧雙習轉頭望去,來人果然是邊察。
他身邊正跟著幾名政客模樣的人,俱是歐羅巴人種長相,一面和邊察說話,一面配合著肢體語言。邊察的臉側向那些人,眼睛卻看向她,傳遞出無聲的信息:過來。
如有必要,顧雙習一貫能夠扮得十分乖巧。她抬步走過去,自然而然地挽上邊察的胳膊,而他也用凱爾特語對那幾名外國政客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顧雙習的腳步因這個稱呼而略微一亂,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震驚的表情,便極好地粉飾著太平。
客人們紛紛表示意外,緊接著祝賀。祝賀華夏皇帝好事將近,華夏國將迎來第一夫人……無非是些如此這般的賀詞,這世上每天有那么多對新人結婚,他們都會收到類似的祝福,但他們聽在耳中的心情,肯定和顧雙習不一樣。
她意識到:如果真的結婚,逃跑將會變得更為困難。
她更覺得奇怪:此前邊察從未把她稱作“未婚妻”,其他人也只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