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渡劫,所以他給不了神祝,便應允他們留在他們身邊,守護這個孩子長大。他從水苓一出生就看著她,人類的孩童和他想的不太一樣,或者說,水苓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他以前潛在湖底的時候,岸邊時常有小孩會來嬉戲。那些小孩很吵,拿幾個石子可以在湖邊玩大半天,導致他不能出去覓食,那時他還不會化形,會嚇著他們。皇宮里有別的小孩,尤其是皇帝,他的孩子尤其多,每個都不太一樣。但小時候都差不多,都很煩,吵得他頭疼。他有時候被吵得受不了,會去施法讓他們閉嘴,或者嚇嚇他們,所以那些小孩多半有點怕他。水苓從降生開始他就眼看著,她不哭也不鬧,乖得讓徐謹禮甚至擔心她會不會是個小啞巴,直到后來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笑了出來。徐謹禮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感覺,他是第一次離這種脆弱的生命這么近,看著她握著自己食指的小手,心里像漾著一叢蘆葦,很柔軟,輕飄飄的。他好像第一次確切地認識到新生,以及孩子是一個什么樣的生命。他以前只待在外面行宮中的池子里休息,不愿出來,水苓出生后,他幾乎沒怎么回去。長公主和駙馬為了國事而忙碌,只有下午和晚上有時間陪水苓,那之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徐謹禮帶著她。帶小孩也可以很輕松,這是在他在認識水苓之后才發現的。他不是人,但為了教她,特地去學了很多東西。他教她如何稱呼父母,如何稱呼他,如何說出那些花花草草的名字。他教她從只會躺著到慢慢爬,再到站起來走,最后能好好走到他身邊。為了更好地帶她,在她六歲之前,徐謹禮都化成少年的姿態陪著她。長公主和駙馬都為此感到意外,他竟然愿意為了他們的小孩改變自己的化形,還以為他一直冷心冷情。不過他們的估計得也不錯,徐謹禮沒有那么豐富的、身為人的感情,不然得知長公主和駙馬的死訊,他應該會很難過。徐謹禮并沒有,他只是覺得少了兩個人略微有點冷清,算不上難過。人類經常為了很多事拼得你死我活,所以他們的生命在什么時候走到盡頭他都不意外。只不過,他希望這個盡頭對于水苓來說,能夠來得遲一點。水苓現在十二歲,生命對她來說才算剛剛開始。徐謹禮每日都在精進修為,他想早點渡劫,等到渡劫完畢,他就可以給她祝福,得到神的祝福,這個孩子可以渡過幸福的一生。在長公主和駙馬去世后,他為了養育水苓,一直留在她的身邊,所以不能遠離皇宮。皇帝害怕他,所以他可以帶著水苓去皇宮外的行宮生活,這倒是一件好事。他不喜歡這個人類的皇帝,從他看到的人類典籍中來看,皇帝這個位置并不適合他來坐。他有太多和能力不匹配的野心,這不是好事。他的孩子們都不笨,皇帝請徐謹禮給他們上課,為了拉攏他保佑他的孩子。但他們都估錯了,徐謹禮并不是神,他沒有太過慈悲的心腸,也對這些小孩沒什么興趣。沒有孩子天然喜歡學習,水苓也是,可水苓至少會聽話。這些皇子公主當主子久了,有的性格頑劣,不太會尊重人,徐謹禮平等地給水苓以外的小孩臉色看,避免他們在他面前不知死活地耀武揚威。他也不喜歡水苓離他們太近,總覺得她會被這些小孩帶壞,所以上完課就會直接帶著水苓離開,至于別人怎么想,他從不關心。無論是當少傅還是替皇帝打仗,都是為了他眼中的那個孩子,萬事他愿意、什么都好說。有時候,皇帝的要求要是太過分,他會直接拒絕,皇帝會因此暗暗惱火,礙于徐謹禮有超出凡人的能力所以一直忍著。徐謹禮覺得他太逾矩,自以為是皇帝就能掌管天下一切。萬物生靈不是區區一個人皇能掌控得了的,更何況他連治理自己的國家就已經夠費勁,更別提來管他了。摸不清自己權力的邊界是一件很危險的事,這位皇帝顯然還沒明白這個道理。皇帝沒辦法指使徐謹禮做他不愿意的事,所以只能以水苓為借口哄著他去做。他動不動嘴上掛著子孫萬代,兒孫后福,徐謹禮聽多了覺得煩,便會答應他。為此受傷倒也沒什么,他和人不一樣,比人受傷愈合得要快很多。然而自從水苓發現他受傷,天天眼巴巴蹲在池邊等他之后,他決定以后還是盡量不受傷為好。那叁天,他天天枕在那孩子的膝上。小女孩新奇勁過去之后不會再亂摸,眼里只剩下了擔心,天天問他為什么會受傷,什么時候受的傷,疼不疼什么的。徐謹禮一個個答,把那些事盡可能說得輕松一些,沒必要什么都告訴她,他不會讓她有機會靠近那些危險。等他完全恢復,小女孩天天跟在他身后黏著他,看著她的笑,徐謹禮的心中逐漸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那種感覺像是他不小心吞下春天飛揚的柳絮,卡在咽喉中,一直發癢又弄不出來,難以忽視,不上不下。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這是人類才能明白的感情嗎?他思索了很久,日日夜夜,對烈日對明月,兀自苦想。后來在水苓生病的時候,他急得不眠不休守在她身邊,才陡然明白那是什么感覺。水苓不僅是長公主和駙馬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看著她學會說話,學會吃飯,學會行走。他一字一句地教她,從咿咿呀呀開始,到那些之乎者也。他給她喂過飯,替她剔過魚刺,撬過扇貝,剝過蝦殼。他拉著她的兩只小手,一步一步帶著她從慢慢學會站起來,到彎腰著帶她向前走。他因一個承諾,守護一個生命的降臨和成長。在這其中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