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會里那位“大小姐”,是他17歲的時候,當時他在訓練生里脫穎而出,破格給顧澤打下手。
“顧哥,咱這是去哪兒?”
他看見顧澤接了電話,眉宇之間流露出幾分焦躁。
顧澤忙得脫不開身,才帶著他一起去的。那是條陌生的路,他們訓練生平時不準到這邊來。
“不該你問。”
顧澤惜字如金。
他自討沒趣,老老實實跟在人家后面,直到進了間休息室。
休息室狹窄的單人床上,躺著個臉色蒼白的小丫頭,仔細看衣袖和褲腿上暈開了點點血跡。
“不錯,長本事了,學會送死了。”
顧澤完全不留情面,冷著一張臉嘲諷。
那奄奄一息的小丫頭抬眼盯著顧澤,“沒讓你給我收尸。”
我靠,這妹妹夠可以的,敢這么跟顧教官說話。
他心里剛冒出來這種想法,就又被顧澤的呵斥聲打斷。
“行,蘇南煜,你要是不服氣就出去再跑十公里越野,少跟我在這兒耍嘴皮子。”
這位更是重量級,大小姐啊!
顯然,大小姐的確“不服氣”,掙扎著就要起身,被人硬按在床上。
“你——”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顧澤接了個電話,轉過頭來對他交代。
“我出去辦事,你留下,不要和她說話,不要做多余的事。”
“……”
等到房間里只剩他和大小姐,林朔尷尬地撓了撓頭,蹲坐在墻角,望著天花板在心里數(shù)羊。
余光忍不住去瞟這位大小姐。
她很安靜,蜷縮在床上,被白被褥包裹著,看起來柔弱而無害,甚至有點可憐。
對啊,才十二叁歲的小姑娘,受了這么重的傷,沒人給上藥,沒人安慰,沒人陪伴,天天凈接觸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兒,也太可憐了!
他惻隱之心大動,在看見床下的醫(yī)藥箱時達到頂峰,于是他悄悄湊過去。
“我給你處理下傷口吧,別跟顧哥說,不然他該罰我了。”
“……”
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疼暈過去了,大小姐沒理他。
他自作主張地開始給大小姐包扎。
“這是被流彈擦傷的吧,不消毒會化膿啊。”
“哎呀,劃傷的傷口怎么不清洗,萬一留疤多難受。”
“這小胳膊簡直細得一碰就斷……”
下一秒,他還攥著碘伏棉簽的手被反扣在床上,鉗制著他的力氣之大根本無法掙脫。
大小姐緩緩睜開眼,瞳孔里映入他的影像。
“你吵死了。”
“……”
他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讓他動彈不得的手,正連接著他剛剛捧著的“小胳膊”。
這、這還是人類嗎?
大小姐繼續(xù)道:“我有名字,但你還不配叫,可以稱呼我為小姐,或者別的什么你認為足夠尊敬的稱呼。”
“小、小姐。”
“嗯。”
嗯是什么意思,讓他繼續(xù)?
他飛快地頭腦風暴后,機智地做出了這輩子都會為之慶幸的選擇。
“小姐,您要是不介意,我繼續(xù)給您上藥?那個……我,我叫林朔。”
“嗯。”
空氣安靜下來,他大氣不敢喘,手都開始發(fā)抖,怕這位大小姐突然發(fā)難,怕顧澤突然回來。
“……輕點。”
“啊?啊啊啊!”
林朔連忙應聲,恨不得給自己一拳。
給大小姐上藥能跟給訓練營的糙人上藥一樣嗎,他真是,哎。
大小姐又縮回到被子里了。
閉著眼,看起來依舊柔弱而無害。
時至今日,林朔依舊偶爾會被蘇南煜的外表迷惑,她看起來乖巧安靜弱不禁風,或者單純無助需要保護。
像擅長偽裝的食人花。
他經常對蘇南煜和顧澤之間莫名的糾纏和轉變感到不解,后來也慢慢發(fā)現(xiàn),其實變的不是感情,是形式。
比如那天,明晃晃放在床下的藥箱,剛好在他包扎結束才回來的顧澤,以及反復強調的“不要”。
他無意插足這段感情。
啊,他也沒這本事。
但在瑾帆會醒來的每一個清晨,林朔還是會忍不住苦惱。
——被大小姐強制愛怎么辦。
盡管這其實從未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