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翡恩裹著斗篷,站在人群之後,看著面前不斷竄動的人頭,有如一只巨大得沒了邊界的幽魂,匍匐著,自「巍天宗」樸實大氣的牌坊下經過,朝那層層臺階而上,於是青石階漸漸被人群覆蓋,再也看不見底。
程奕炎突然開口:「穆姑娘,請吧?!?
穆翡恩看了他一眼,他的臉上略帶笑意,又是那一副小君子作態,不過想想自己現在半只腳踏出朔牢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上次的事了。
她邁步向前,搭著末尾零落的人cha0,跨過了立在石階之前的牌坊,才剛想著要不要把斗篷給脫了,爬樓梯一定很累,低頭看臺階,一抬頭的瞬間,就發現面前景象變了個樣。
穆翡恩腦袋里閃過今早跟程奕炎出朔牢之時,忍不住問:「磐貞?那是什麼?」
程奕炎此時的態度與先前大有不同,欣然答:「磐貞立於宗門之前,凡入巍天之人,都必須通過磐貞測試心x,意志不堅者,是無法通過磐貞的?!?
穆翡恩心想,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呢。
她檢討自己是不是問題不夠jg確,重來:「所以是爬樓梯嗎?還是要動腦的測試?」
程奕炎搖搖頭:「階梯只是形於外,每個人的磐貞都是不同的?!?
——此時踏上,不,踏「進」磐貞的穆翡恩看了看四周,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畫面:教室。
此時正好h昏,暖h的yan光愜意的照進教室,中和掉頂上白光的冰冷,她低頭看見自己面前正擺著一本翻開的數學講義,忍不住眉頭一皺,迅速別開視線,發現身邊所有人都心無旁騖的寫著,就算她輕拍那些人的肩膀,他們也無動於衷。
筆尖擦過紙面的沙沙聲成了此刻的唯一聲響,她不自在的站起身,循著記憶走到朋友的座位。
「欸你們在寫什」才剛拍了一下她的肩頭,她卻像昏迷了一樣,倒在了課桌上。穆翡恩緊張的蹲下身查看,卻看見那人五官消融的瞬間,如融蠟摻雜了郁重的se彩和成一團,幽幽的浮著油光。
她尖叫著往後退,撞到了後方的課桌椅,咕嘍一聲,對上低低垂著的一雙眼睛,那張臉霎時如火燎一般,皮面之下的血r0u自眉心破開,穆翡恩隱約嚐到了腥甜氣味濺上她的臉,她四肢并用的退開,撐著癱軟的雙腳站起身,卻發現站起身後的世界一如最初,大家只是埋頭苦讀而已。
但她依舊不安,穩穩地朝門口走了幾步,按下門把後,閃身逃出了教室。
從窗外看進去的教室寂靜異常,所有人像機械娃娃一樣,寫著題目、讀著書,穆翡恩別開眼,長長的吐出結在心頭的郁氣。瞬時,耳里灌進鮮活的聲響,那聲音熟悉的讓她眼里沁出淚水,這才是她熟悉的世界,而不是什麼裝神弄鬼的近穹域,她也不是什麼會危害眾人的怪物。
穆翡恩聽著洋溢著放學歡愉的校園,忍不住靠向走廊邊緣灑下的yan光,想往下一看——
面前的世界傾倒,她對上了一面透明的氣密窗,里面正是剛剛踏出的教室,里面的每個人像木樁一樣站著,看著她,於此同時,她一腳踩空,落在了窗子上,於是令人頭皮發麻的視線,如毒蟲啃噬自腳心竄上,她與面前教室里的人彼此望著,腳下的他們也朝上看著她。
「你怎麼逃跑了呢?」
穆翡恩頃刻間被奪去了聲音,她瞠愣著看著面前熟悉的臉龐,一一枯敗,他們無聲地si去,正如在現實生活中的他們,在睡夢中永遠的離開人世。
她ga0錯了。
起初看見書本,還以為被拆穿的,僅僅是她逃離升學壓力的一點點竊喜而已。
作為僅有的幸存者,她原本或許能為治癒他們盡一份力,家屬的哀求、探究的視線、議論的耳語,像針紮一樣刺進腦里。
心臟在x膛里狂跳著,脈搏穿透皮膚強力的跳動,流竄著的她分不清是恐怖還是歉疚,但雙腳機械的動了起來,她要逃離這里。
微小但清脆的聲音傳來,她眼角余光瞥見每個腳步下,如蛛網盤絲般綻開的裂縫,她在其上竄逃,深怕下一秒落入萬手塚中。
明明一切都是假的。穆翡恩心想著,這明明是磐貞考驗,才不是真的景象,但她看不出哪里才能逃脫,那些視線、不見盡頭的顛倒走廊、撫在玻璃上的手印,視野所見的所有東西沖擊著她的感官,卻也不敢閉上眼,因為鼻尖還依稀冒著血腥味。
她想起自己那個有如詛咒的能力,只要召喚出那gu力量,眼前的一切都會像那天一樣,被ch0u去了生氣、模糊了形t,碎如霽粉,在這里,沒人會阻止她,她不會停下
就像剛醒過來的那天。神病是個詛咒,不是止於蘇醒,而是始於睜眼。
淵海樓那天,隨著力量宣泄而出,當日造成的災難也於腦中重塑,她朦朧的感知著周遭的一切,像是浮在軀t之外的幽魂,感覺到涌動的怒火匯聚成海,麻木的沖刷著神經,再如洪水傾瀉,所到之處,摧枯拉朽。
那些沖進病房來救她的人彷若被蝗蟲啃噬,血r0u皮面自骨上剝離,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