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趁我虛弱奪去暝煙記罷了。”“快放開我!你這、這是助紂為虐!”男子叫嚷未停,改而向沐攸寧鬧了起來,她被吵得煩厭,干脆站起身朝他腿間一踢,反駁道:“你們喊我妖女時不還樂在其中?緣何在這種時候就大發善心地容我當一回正道?”下體撕裂般的痛意直奔全身,男子捂住襠部蜷伏地上,話說得斷斷續續的:“他、是……你、你為何要助他……”“什么咒言、術法我通通都聽不懂,可他的事即是我的事。”沐攸寧一撩頭發,笑聲清亮,大方為眾人解惑:“他是我的男寵,你們只需記住這點就好。”
男寵從來都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身份,如同小倌館里的男妓,便是清倌,說出來亦嫌污穢。眾人望向趙清絃,他面上竟無不悅,甚至還低低地笑了起來。“承蒙沐姑娘恩寵。”趙清絃笑意未減,說話時喉結緊貼著刀尖上下滾動,險些叫它沒入喉間,嚇得劉仲洋往后挪了挪,生怕一個手抖就會劃出一道口子。沐攸寧亦看得心慌,旋即逮住了刀身,察出對方并未用上多少氣力,當下明白過來,這才笑著喚了聲:“劉大人。”劉仲洋艱難地維持臉上嚴厲之色,幸而聽得外面傳來雜沓人聲,大抵是手下的人快將到來,心中稍定,這才回話道:“勸姑娘聽我一句,勿要多管閑事。”沐攸寧不以為意:“可我也說了,他的事我不能不管。”劉仲洋眉頭一壓:“禁宮是它的最好歸宿。”縱他說出這話時是望著趙清絃,然所言無疑是在告誡在場的每一個人——朝庭有意將暝煙記收歸囊中。誠如趙清絃所慮,這些江湖中人對官員并無多少敬畏之心,那使繩鏢的男子聽了二人對話后更是心有不甘,他自覺胯下痛意消減大半,復又指著劉仲洋大聲啐罵起來,質問道:“你們官府的人憑什么占去?”“就憑這東西弄得朝野動蕩!”劉仲洋說得義正詞嚴,情緒激動難掩,不小心把刀往前送了送,只見刃口立馬就染了血,沐攸寧原以為他不會失誤,握在刀背的手便沒使勁,如今卻有些懊惱為何不多留點心,只得亡羊補牢地擒住刀身,不讓劉仲洋再度手滑。在眾人眼中,他們就像在暗中較勁,誰也不讓誰,這叫趙清絃忍俊不禁,尤在看到沐攸寧的手攥得指節泛白,更是笑了出聲,叫刀尖再又陷得深了些。他抬起手,才拭凈的五指順刀背慢慢向前滑去,準確地纏上沐攸寧的指縫。異于尋常的熱度自掌心傳來,沐攸寧驚訝地望向趙清絃,后者不過笑了笑,語調隨意得像在閑話家常:“國師欲取我性命,也是為了將它奉給圣上?”劉仲洋:“不錯。”朝野雖有勾結,但草莽與官兵利益相抵,實難與位于高處那伙人一般融洽而處。現下趙清絃有意交出暝煙記,縱叫這些為之賣命多年的人憤憤不平,卻又有幾人能敵得過朝庭?他們當然可以輕易打過眼前的官兵,甚至各門派集結起來,亦能與千萬兵馬一戰,最終使多年以來平衡失陷,朝野動蕩,民不聊生——僅為一本暝煙記。各大世家、門派會拿祖輩打拼下來的根基擺到明面作賭注嗎?未必。趙清絃改而問男子:“似乎天齊閣有自信能守住暝煙記?”男子臉色突變,忙撇清關系道:“我已叛出師門!你別亂——”“呵,叛出師門?”趙清絃冷哼一聲,覺得可笑極了,此前知曉暝煙記存在的人少之又少,縱偶爾有不惜命的人前來偷竊,府中也有陣法所護,且人們既忌憚于“國師”的身份,不愿得罪朝庭,它便能安穩在國師府數百年之久。可如今由趙岷親口承認暝煙記被盜,意味著它不再被結界所護,甚至落入一位不通武藝的人手上,他們自然就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暝煙記的確能使人長生不老,或續命或重生,可那又何嘗不是禍?如同被詛咒一般,總會有人為之流血喪命,一旦落入民間,更會掀起軒然大波,殃及平民。百姓無力保全,各大門派也不見得有這個能力。哪怕是正道各派,在找到安全收歸的方法前,除了趙清絃,誰都不愿做那個亡命之徒,成為眾矢之的,應付各方追殺。所以男子才焦急地與師門撇清關系,生怕在得手后迎來殺身之禍,而對方并非覬覦暝煙記的人,卻是為保天齊閣安危而舍棄他的師門。男子仍不屈不撓地罵著臟話,伸長臂膀朝暝煙記擒去,見狀,沐攸寧掌根一傾將他劈暈,堂內頓時變得安靜無比。對話間官兵已至,劉仲洋朝下屬示意將帶頭鬧事的幾人扣押起來,捆在他們身上那條銹跡斑斑的鐵鏈彷佛也把眾人各異的心思一同收束,但見飛雪覆滿山蹊,蜿蜒的小徑鋪出一片白,漸散的人群踏破霜雪。他們越過林間,重新投身俗世。堂內僅余幾個受了傷,走得慢些的人,趙清絃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遠去,沉默許久后方開口問:“若我交出暝煙記,能饒我一命嗎?”“讓你死得體面一些。”劉仲洋收刀入鞘,彎身將暝煙記撿起翻看,滿意點頭:“放心,朝庭會替你好好保管。”趙清絃卻是搖首,似笑非笑地道:“不,朝庭的誠意我看出來了,替我向那位回話——”有人抵不過心中好奇,悄然將整個過程收歸眼底。呼——火光騰空燃起,一如當年趙清絃在臺上遁逃的場面,余下的人只能靜靜望著暝煙記綻出火苗,書封上金色的數個大字被蠶食殆盡,化作余燼隨風飄向四方,于半空與雪交融,復又落下。劉仲洋茫然看著手中消失的書冊,耳邊響起趙清絃的聲音:“沒必要再往下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