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道觀占地極大,與浮石塔比鄰而建,僅一道圍墻相隔開,殿旁并未開拓,皆斜坡林木。位處后殿西方位約百余步的林后有一座湖泊,湖水清澈。伏天剛過,氣溫開始下降,湖中的魚兒不再聚在樹影下,擺尾在湖中,以身為清澈的湖水添上各樣色彩。湖畔建了一亭子作講臺,往常每旬都會邀請信徒到亭內聽講。袁少永在叁日前被釋放,自踏出獄門,街上擠擁不通,信眾爭相迎接。他回到東風道觀后閉門不出,整整叁天未見蹤影,今日一身道袍穿得整齊,繡在背后的符號在陽光折射下隱隱可見,一臉嚴肅地正立于亭內。前來的信眾把山路擠得水泄不通,有些更自聽聞袁少永被放的消息后就來此候著,已經呆了好幾日。于常人而言,袁少永僅是幸運,得了國師開口勸喻圣上以善為先,需念及永淳真人多年來的功德,此事多半有人作妖陷害,把人放了才是上策;可于他的信眾眼里,永淳真人便是實打實的無辜,他乃仙人化身,多年來恒陽教與沐瑤宮蟄伏在云河城內,恒陽教縱聲名狼藉,卻鮮有受這兩派邪徒所害,皆因有他所佑。提及此事,亭內的永淳真人正一臉悲痛,抽泣起來,低聲道:“他們奪我修為,今后我已再無力護好云河城。”“我愿以此身軀為祭品,換得云河城世代安寧!”言畢,他噗通一聲地跪在石椅叩首,神色隱忍,頭磕得響亮,但見急風刮來,掠起沙石卷至半空,眾人不過拂袖輕擋,僅一眨眼,為人敬仰的永淳真人便已站在欄桿之上,往后方湖泊仰倒下去。袁少永自然不是真要尋死。他并無法力,卻要長年裝成修為極高的道者,若說沒人相助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道衣通通繡滿符文圖騰,從大祭司借來的法力被封印在上,大祭司能使的五行之法,袁少永自然都能借用。召來勁風作勢,倒下的湖里有暗道通往觀內,不消一會兒,袁少永就出現在道觀偏殿的暗室,而永淳真人卻成了不負信眾,舍身守護云河城的人。觀內不似外面,完全隔絕了嘈雜的人聲,只剩鳥語輕唱,袁少永來不及換身干凈衣服,便見白衣男子已在暗室中等候,他急走至其面前半跪下來,恭敬道:“教主。”***八月下旬,炎夏的氣息漸漸消去,時而又卷著熱氣襲來,天氣反復,早晚溫差極大,叫人難以適從。有了趙清絃的插足,沐攸寧再不需天色未明就跟著沐殖庭跑到外面,更多的是在客棧后院與澄流對練。兩人招式明快,然后院空間窄小,又多雜物,以致對陣時常要顧及四周,免得誤傷旁人,反倒難以盡暢。如此幾天,趙清絃便提議到東風道觀借住一段時間,省得二人這般局促,也不怕再嚇到客棧的人。處暑這日,幾人在東風道觀已待上半個月了。趙清絃說是來探查,在旁人眼中卻只看到他每日在道觀附近閑逛,偶爾帶著一身水氣,直至日暮方歸。沐殖庭本不愿隨幾人一道上山,可見到沐攸寧毫無挽留之意,心里不舒坦,最后一聲不吭地跟在后方。久不見客的陳道長對他們態度極好,殷勤以待,澄流與之閑聊,得知自永淳真人舍身為云河城作祭品后,初時還有信眾到東風道觀求仙問道,發現再也沒有未卜先知的情況,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清下來。與此同時,城外有傳永淳真人座下弟子行善,道行堪比永淳真人,以致幾人來時,只見觀內蕭條一片,僅余道童叁兩個。“這些年來永淳真人收下不少弟子,如今他放棄登仙,這一個個弟子才露出本性,大言不慚地說當年修道皆為錢財留下。”“百姓對道觀期望太過,觀內弟子又慣享虛榮,如今盛名漸退,所謂的弟子都假借外出修道為名離開。”陳道長說著說著,不由深深嘆了口氣:“更過份的是在外城行騙,自稱永淳真人的入室弟子,假意點撥幾句收下銀錢轉身就走,沒有后顧之憂。他們便是有資質,也不過學了數年,技藝不精,論行蒙拐騙倒是有板有眼。”
沐殖庭不屑地笑了笑,看向趙清絃,意有所指地道:“趙公子可聽見了?”澄流聽得刺耳,這不是變相在指趙清絃拐了沐攸寧嗎?是當她幾歲小孩,叁言兩語就能被哄騙?趙清絃倒不在意,笑問:“不知沐少俠指的是哪一樁?是沐姑娘寧愿拋下你這個師兄也要陪我來道觀借住,還是我纏著沐姑娘日夜歡好的事?”沐攸寧晨練完畢,才剛走到門外,便聽到二人陰陽怪氣地吵起架來。她頓時停下腳步,回身就溜走了。沐殖庭雖沒親眼所見,卻從未信過趙清絃身體有異,尤在發現沐攸寧的內功漲得極快后就知道沐蝶飛被人戲弄了。一旁的陳道長正說著要事,猛地被二人打斷,有些為難,澄流寬慰了他幾句,見兩人沒有停下的意欲,壓低聲線問:“陳道長怎么沒發現永淳真人有異?”“說來慚愧,這東風道觀建成多年,永淳真人又是從小在此修道,叁年前故友離世,我受其所托前來接管,眼見一切有條不紊,自是不曾起疑。永淳真人待人和藹可親,座下弟子也乖巧少言,根本不必我多費心力,本道便安心在后殿靜修,叁年來出關次數屈指可數。”趙清絃忽然問道:“這般說,你對觀內構造了解甚微?”陳道長惑于他的用詞,稍一凝滯,點頭稱是。相較于偏殿,正殿內的頂梁柱更為粗壯,以四根立在幾個方位作支撐,便是兩人環抱也未能將其圈住,按理說要建機關,當在正殿的柱身,然趙清絃看向沐殖庭背對那根僅半人寬的柱子,隨口提了句:“陳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