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誥承帝收回目光,神情冷漠,“你委實不懂事了些。”淡聲敕令,“文氏沖撞皇后大不敬,禁足壽昌宮自省,無召不得擅出。”
誥承帝扶了袁善祥一同落座榻床,才將眾人叫起。
康貴妃文氏方坐回楠木泥金勾畫花蝶紋填香玫瑰椅上,便聽誥承帝道,“皇后倪靜循禮,贊助朕躬,何故事事引咎自責?”她心中咯噔一墜,知已著了袁后的道,圣上將方才說話盡數聽了去,自己恐有犯上不敬之嫌,忙的再次屈膝跪倒告罪,“是奴婢言語一時不謹慎,招致娘娘多心。”仰頭盈盈含淚,只往誥承帝顧盼,“奴婢再不敢了,求陛下垂憐恕罪。”她雖年近四十,保養得宜,肌膚細膩豐澤,看上去似是叁十出頭的端麗婦人,低眉下意地乞憐,別有一番楚楚態度。
誥承帝瞥落一眼。康貴妃多日未得瞻仰圣顏,男人發黑如墨,面白如玉,高鼻薄唇,頸頜線瘦削利落分明,積威戾深難掩雄姿俊美。她不由看的癡了,身子發軟,心頭直直的打顫,臉頰微紅含情又輕喚了一聲“陛下”。誥承帝收回目光,神情冷漠,“你委實不懂事了些。”淡聲敕令,“文氏沖撞皇后大不敬,禁足壽昌宮自省,無召不得擅出。”
康貴妃羞愧難當,面皮漲的紫紅,委頓在地垂淚。龍顏不悅,地下兩溜楠木交椅坐著的常嬪劉氏、于嬪、韋婕妤、美人傅氏、美人王氏、郭才人、田才人俱惶惶不安,唯恐被殃及,齊齊俯伏在地請罪。
惟袁善祥神色如常,腕白膚紅的小手搭向誥承帝臂肘,被他一把握住。誥承帝闊大的手背迸起青絡,顯是動了真怒。袁善祥勸道,“陛下請霽威息怒,垂察后宮姐妹心意。康貴妃一貫心直口快,其實厚道人,妾誠惶誠恐,伏乞陛下矜宥。”
誥承帝擁在她纖圓肩頭的手用力捏了捏。她在室內不外出,著一件雪青色的暗花薄紗衫子。誥承帝看著孔雀羽線和彩線繡紋的懷素紗下雪白一段酥臂,掌心肌膚隔著衣物也柔潤滑膩似凝脂一般,這個時辰她該是歇了午覺剛醒來,剔透嫩白小臉兩側浮染一抹薄紅,清麗柔弱如荷粉露垂,不覺神魂早蕩,喉頭往下吞咽著,低聲慢慢的道,“你身子一向就弱,禁不得涼,穿這樣單薄,怎么偏又用冰了?”聲音已有些壓抑的沙啞,不理會一屋子跪在地上的宮妃,命人將盛冰塊的水晶玻璃大盤拿到外間,內侍搖扇子送風入內,略借些涼意便罷了。
誥承帝喉嗓本就醇厚,聲帶引動胸腔震顫,袁善祥被他摟在懷內,半邊兒身子都是麻的,咬唇顫著音低喚:“爺爺。”誥承帝自然明白她用二人私下愛稱暗含哀懇之意,只這樣嬌弱可憐形容倒愈發的勾起他興致,短促的笑了一聲,在她耳畔輕道,“爺爺疼娑訶,叫娑訶如意就是了。” 指了文氏身旁二婢,“你們主子病糊涂了,言行瘋癲無狀,還不扶回去好生伺候培養身體?”病中有失體統可不比不敬中宮的罪名,禁足一說也便不了了之。隨侍宮女早前唬得面如土色,聞言如獲至寶,忙磕頭領旨不迭。康貴妃叩謝帝后恩典,得以趁勢起來。
袁善祥溫言撫慰一番,傳令煎熬養血安神,滋補五府的湯藥賜去各人寢殿。誥承帝遣退伺候宮人,腮邊兒似笑非笑,瞅在她臉上,“娑訶總這樣心軟仁慈,如何制御后廷,震懾六宮?”心中實愛極了她溫柔婉順承恩侍己,隨即憐惜的嘆道,“少不得朕時時替你彈壓調度。”袁善祥伏在他胸前,輕聲道,“幸得爺體貼珍愛,女兒不能酬恩之萬一。”誥承帝謔笑道,“這又不是撒嬌兒喊我爺爺的時候了?”
隋唐稱天子為“圣人”,兩宋是“官家”,明朝非公開場合確有稱呼皇帝為“爺爺”的。誥承帝少習克薄之教,外重禮法皇綱,僅系十分親密得寵者方得如此。袁宗廷與馮敬平素就口稱“皇爺”。
袁善祥羞赧以手掩面不吭聲。誥承帝便也含笑不語靜看著她。袁善祥緩緩放下雙手,眼波流轉微帶憂瘁,“康貴妃原沒說錯。妾有陛下庇護,萬事從容自在。只可憐李氏,好個孩子,白擔了虛名,今更為郡王后院紛爭所累,豈非我不察之過。”
誥承帝本就惱怒樂平王府蕭墻釁起,引發蠱毒之亂,聞言目露厲色,“與娑訶何干?郡王妃是樂平王老太妃相中,入宮乞恩請賜。”按舊制,朱盤壤納妃該選取太原隨藩適齡女子,李宛慎父戶部侍郎李鯨謙系京官。朱盤壤未免宗人府和禮部駁回,遂央告嫡母進宮求皇后殿下恩典。朱盤壤為庶長,樂平王太妃與他隔了一層肚皮,老王爺去世后,唯恐不孝順奉養天年,勸兩句都使不得,倒愈發的縱了他。
誥承帝站起踱了兩步,冷哼一聲,“嫡母為他娶媳辛勞奔走,中宮母后優容加恩,親賜嘉耦,他竟敢苛待置若罔聞,又惡縱姬妾爭襲禍亂王府,不忠不孝,沒規矩的畜牲!既然他看不上這個媳婦,連同房不情愿,索性就別要了。”
誥承帝性多疑忌,自不聽信女官太醫一面之詞,稍晚幾日傳了紀羽以及科案問刑的鎮撫司官員上來問話。錄問提審的奴婢數十人,與樂平王妃相關者,供詞書狀無大出入:李氏雖系主母,郡王多嫌不喜,性子懦弱迂訥,在府里木頭人兒一樣,問事不知,說事不管,戳一針也不知噯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