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似他
六月初一,正午。
書店還沒歇業(yè),林沅的侍女便找上了門,說是車馬備好,請她移步。對方言語恭謹,態(tài)度卻不容推拒的強硬。
怎么說呢,十足來者不善的架勢。
囑咐了尋書幾句,林湘佯作鎮(zhèn)定,上了來接她的馬車。
這種驚悚懸疑感就像上考場卻不知道考試內(nèi)容做夢都要嚇醒。
胡亂塞兩口小案上的糕點,林湘掀開車帷,視線順著街道旁的景物移動。
視野中建筑不斷流動,從一家家商鋪到帝京繁榮的主干道,再到位于城南的官宦富商聚集之所,最后,是林家高大氣派的院墻。
七小姐,到了。車外侍女揚聲提醒。
林湘懨懨應聲,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林淮和林沅分立在側(cè)門兩邊,身后跟著撐傘打扇的丫鬟侍女若干,林湘差點生出她是什么重要人物的飄然感,產(chǎn)生她要走迎賓地毯、而眾人夾道歡迎的幻視。
其實,不僅是她這樣想,連守門的下人也在納罕,須知:林沅是林娘子最寵的女兒,而林淮是林家唯二的嫡女,她們二人勢如水火已非一日,今日卻站在一處,等一個幾乎無人在意的庶女歸家。
難道這七小姐最近又入了林娘子的眼,要一步登天了?
幾個下人交換著眼色,暗暗回想舊日可有得罪林七的地方。
七姐!見她下車,林淮立即沖她招手,而林沅,林沅一語不發(fā),靜靜而立,只將目光投過來。
顯然,兩個人的意思,都是要林湘到她那兒去。
救命,這是什么混亂邪惡galgame分支選項。
緊張的情緒被腦內(nèi)吐槽安撫了些許,鼓足了勇氣,林湘邁步,走向了林淮。
雖然林沅這人自帶冷氣buff,待在她身邊絕對很涼快,但是,在女主大人身邊,林湘會有壓力感。
按照小說里的描述,對方是有潔癖的,還是重度,一個有潔癖的殺手,這種設定放在二次元里很帥很帶感,可現(xiàn)實里林湘只想離對方八百米遠。
要知道,連林沅的侍女都離她三步遠,撐傘都是林沅自己動手,林湘自然也懂看眼色。萬一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又或者突然咳嗽,飛沫濺到了林沅的衣服上
畫面太美她不敢想。
見人果斷走到了自己這邊,林淮拉住林湘的手,得意地拋給討厭鬼一個看到?jīng)],我和七姐更親的幼稚眼神。
而討厭鬼本人并不想搭理她。
比起過程,林沅更看重結(jié)果,只要人按期而至,中間的曲折彎繞他并不關心。
收了頭頂紙傘,拋給身后存在感薄弱的侍從,他第一個轉(zhuǎn)身進門。
林湘見狀,也趕緊拉著林淮跟上。
繞過影壁,進了垂花門,眾人行在抄手游廊間,看樣子是要往林娘子所居的正房而去。林湘覺得奇怪,林淮便告訴她,母親得知她今日回家,說要擺個家宴,讓大家聚上一聚。
聚上一聚。
呵,有什么可聚的?林攜玉莫不是還以為,一個一心要離家自立的女兒,對這個家還有留戀之情?
垂眸沒有應聲,林湘終究沒有說出讓林淮掃興的話來。
行至林攜玉院落的正堂,守門小廝為三人打簾,林淮端正了神色,撒開了林湘的手,她禮儀學得很好,哪怕對林沅心懷不滿,也記著長幼有序的原則,跟在二人后頭進屋。
這個地方林湘當然來過,但時隔數(shù)月,故地重游,她卻只想按快進鍵,把時間調(diào)到二倍 、不,八倍速。
她的喜惡過于鮮明,一但討厭起一個人,連和ta共處一室都心氣煩躁。
盡管林湘清楚,陳拂衣的悲劇并非林攜玉一人之過,可人都有偏向,她已并非讀者,身在局中,怎么可能一直保持上帝視角的理性和冷靜?
微微抬睫,林湘看向坐在上首的婦人。
林攜玉著一身錦繡華服,發(fā)絲高挽,嘴角噙笑,顯得從容和善,可眼尾上挑的鳳目卻暴露了她的精明與干練。
請母親安。三人躬身行禮。
沅兒、淮兒小七,坐吧。林攜玉目光掃過兩個出落的姿容秀麗的女兒,以及立在一旁、一臉淡漠、毫無兒郎姿態(tài)的兒子,心下感慨萬千。
轉(zhuǎn)瞬十數(shù)年光陰已過,她雖依舊春秋鼎盛,毫無老態(tài),林氏商號更是如日中天,可到底家不成家。
沅兒的婚事和未來、淮兒嬌氣又不夠聰敏的性格,還有自小被她忽視、恨不得和家中斷了聯(lián)系的小七,在面前的兒女們,沒一個是不讓她操心的。
尤其是小七。
小七看自己的眼神,顯然是將她當成了外人。
林攜玉心覺疲倦,本欲說幾件舊事,和小七敘一敘母女之情。然而,搜腸刮肚半晌,她悲哀的發(fā)現(xiàn),自己連這樣的舊事都尋不出來。
直到這個女兒差點殞命,她才注意到自己錯失了對方長大的所有時光。
無法,林攜玉只好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