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寂接連兩叁日早出晚歸,不知在忙些什么,照顧雪寶的職責也丟了小半給周潛。
雪寶很不開心,疑惑問起時,他只溫柔看著她笑而不語。
莫非,在置辦他們自己的小家?
還是在準備婚事?
清澈的眼睛漾起笑意,亮晶晶的直盯著他。
爹爹不說,她就不問了。
又過了幾日,杜令舒讓人送來請柬,約雪寶叁日后一起到城外的西林寺上香。
還沒到履約的時間,杜正律就先來了,刻意避開柳寂,以拜訪表叔的名義上門,卻繞過周潛到后衙尋雪寶。
雪寶坐在花圃邊上,捧著本《退齋筆錄》翻看,這是柳寂從周潛書房找來給她打發時間用的。
感覺到旁邊有人,以為是來侍弄花草的下人,雪寶頭也不抬就移開書往閑暇處避讓幾分。
結果那人還是站在她面前,長長的影子遮擋住春夏之交的暖融日光。
雪寶這才抬眼,杜正律提著只白瓷甕,里面裝有半甕江水,好似還有活物在游動。
杜正律居高臨下看著雪寶,眉梢桀驁上揚,狹長的丹鳳眼略微彎起,“在看什么書?”
雪寶慢吞吞合上書紙,指著書封給他看。
以為杜正律是來見周潛的,告訴他:“周大人應該在前面處理公務。”
杜正律將瓷甕放在雪寶置書的石板上,撩袍坐下,“我是來尋你的。”
啊?
雪寶暗自蹙眉,想不起和杜正律有什么過節瓜葛,她可不想和這個人來往過多。
“你看這個。”杜正律挽袖自甕中撈起個東西,雪寶定睛一看,是條很小的河豚。
杜正律捏著小河豚揉了揉,小河豚慢慢生氣鼓起來,圓滾滾的像只蹴鞠。
他嫌小河豚鼓得還不夠圓,一把掀起袍擺,拿它在靴子上擦來擦去。
上好的皮革靴面被小河豚身上密集的短刺刮花,露出道道細小難看的痕跡。
杜正律渾不在意,受到驚嚇刺激的小河豚膨脹滾圓,在他手里翻滾。
他攤開手掌送到雪寶面前,笑意盎然,“這小玩意兒是不是很有意思?”
杜正律生長在長安,海魚、江魚見得少,乍見了河豚便覺得十分新鮮。
雪寶卻是水鄉長大的,對這些水產早就見怪不怪。
不就是只河豚,能有什么意思?
她脾性好,慣會給人家捧場,很少說掃興話,點頭,“是有一點好玩。”
被杜正律折騰到不停生氣的小河豚嘴巴張張合合,吐不出一個完整的泡泡,看起來很缺水。
她說:“杜公子,要不放它回甕中吧?”
“你覺得它可憐?”杜正律問道,掌心一翻,小河豚穩穩落入瓷甕,“它味道鮮美,我來齊州后吃過數回。”
“與人果腹是死,做人的掌中玩物最后也難逃一死,都是死,有差別么?”
說到“掌中之物”四個字的時候,杜正律咬字格外重。
是很好吃,雪寶在心里暗自點頭,爹爹做的燒河豚非常美味。
可是,這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
“不一樣的。杜公子是讀書人,應該知道‘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的道理,吃它果腹是不得已的事,玩弄折磨好像有點不太好。”
“姑娘說得有理。”杜正律將挽起的衣袖散下,看著雪寶,“可若它自小被我豢養在池中呢?”
“從它能感知萬物起,就被我養著,我投食到池中,它才有得吃,我若想觀賞它,它便不能眠不能休,只能來回游動供我賞玩。”
“它從小生活的這一方天地,也不過是我圈起來的小水池而已,它所看到的所有風景,都是我想讓它看到的,甚至它是肥是瘦,也全憑我掌控。”
“它分不清什么是對它好,什么是對它壞,更辯不明什么是折磨、什么是玩弄,于它而言,都是主人的恩賜。”
“而我養它,是為了宰它。”
雪寶聽清杜正律的弦外之音,臉色發白,握在一起的手輕輕顫抖。
杜正律看著她交迭在一起的雙手,目光飄向繁花盛開的花圃,“這園中的花兒,想必甚合表叔心意罷,想讓它長成什么樣,就修剪成什么樣。”
“雪寶姑娘,以為如何呢?”
不對,不對,不對。
雪寶低頭坐著,看似安靜呆愣,被杜正律問得啞口無言,心中卻有千言萬語反駁他。
杜正律看雪寶滿臉糾結難過,心里有些放心。
看樣子雪寶聽懂了他的提醒,這樣一來,她應該能看透一些那老賊的無恥虛偽,有望脫離他的控制吧?
“公子說得不對。”雪寶認真地說。
“養得好不好,全在于人,以養玩物的隨性態度養它,自然只能得到玩物。”
“可若用心養育,使它游江海、近自然,不問不擾,只是施雨露、默默關心守護。讓它跟隨天性生長,不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