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提前被人捎了信,知道阿秋今日會來,挺著肚子破天荒地燒了道肉,又煮了雞蛋。把小豆子饞的不行,早早地在巷口盼著小姨快來,只是等著等著就跑去和伙伴玩了,又招惹了黑狗,攆得滿巷子跑。阿春看著一大一小渾身臟兮兮的,哭笑不得,一時氣也撒不出來,卻不能笑,板著臉教訓了小豆子一番后,又打來熱水,讓阿秋和小豆子洗干凈。小豆子心里還念著雞蛋,奶聲奶氣地叫喚:“阿娘,小姨來了,快給小姨吃雞蛋呀。”見小豆子這鬼靈精,阿秋也笑,點了點她的小鼻子。阿春拿來雞蛋,分給倆人,阿秋卻擺手不接:“阿姐你吃,我在路上吃了娘烙的白面餅呢,整整一張,現在一點也不餓。”阿春知道妹妹的性子,一向如此懂事,往前在家里時就是,不爭不搶,有什么好的先緊著家里人用完了,才會去想著自己。“那留著晚上吃,我先去給你鋪床。”阿秋攆在阿春后頭,跟著小時候一樣,像個跟班尾巴。“阿姐,我自己能弄,你快歇著吧。”院子不大不小,正正好五間房,阿春知道阿秋來后,便一直著手收拾著小西屋,如今只差鋪褥子了。阿秋有點恐懼姐姐的大肚子,搶著要自己鋪床褥,讓阿春坐在一旁看著說話。“娘身子怎么樣,入冬咳得還厲害嗎?”阿春閑不下來,邊坐著邊替妹妹迭著衣裳。阿秋撫平床單上的褶皺,也坐下和姐姐一同收拾著衣裳,“吃著二姐村里大夫給開的藥,好多了,晚上也能睡個安穩覺。”阿秋娘是月子里落得老毛病,一入冬天就夜夜咳嗽,睡不得覺。“對了,娘還讓我帶了三斤紅糖給你坐月子的時候喝,得虧我壓在衣服底下,沒摔出來。”阿秋從包袱最里頭掏出個油紙袋。“這么多。”阿春接過紅糖掂量。阿秋裝老成教育姐姐:“這還多,女人坐月子要是虧了,那得虧一輩子。”“看給你懂得多的,也不知道誰這么大人了還怕狗。”阿春擰擰妹妹的鼻子笑話她。想起這事阿秋訕訕地撓頭,喊冤:“那是誰家惡霸養的啊,天天三頓給狗燉肉骨頭吃么。”居然能長那么大只。阿春給妹妹解釋,“那可不是惡霸家,是住在咱們巷子不遠的陳家小子養的,他們一家人都很好,我生小豆子胎位不正難產,大半夜的還是陳家阿婆替我轉了胎位。”姐姐生產的兇險阿秋聽娘給爹絮叨過,姐姐身子骨瘦弱,得虧遇見了個好接生婆,雖是活疼了一天一夜,但也順利的生下來小豆子。“你姐夫的功夫也是他阿公教的,那年頭山上土匪常來,縣城家家戶戶幾乎都跟著陳家阿公學點拳腳功夫護身,也沒聽說要過什么辛苦酬勞。”阿秋聽的愣神,好奇問:“他阿公阿婆都這么厲害,那他爹娘呢?”阿春嫁來沒幾年,也不太能弄懂陳家到底是什么來頭,只聽丈夫說過陳家阿公年輕時上過戰場,在京城也得過一官半職,后頭告老還鄉,領著小外孫和老伴辭官到縣城安定養老,外孫一直養到這么大,女兒女婿倒真是沒見過影。“應當是不在了吧,我也不大清楚。不過陳家小子歲數和你差不多,平日瞧著也挺有禮節,他那狗也沒聽咬過誰,估計是小豆子她們先挑的事,把狗惹急才追的。”正說著呢,有陣陣敲門聲傳來,阿秋猜想應當是阿姐剛剛說的陳家小子來賠罪了。阿秋跟著姐姐起來開門,那人和她想的不大一樣,應該是說和她見過的同齡人都不一樣,身架高闊,又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臉上的棱角凌厲,若讓阿秋猛地在路上見到這樣的人,她興許會怕,然后低著頭快步走開。可他眼神里頭卻沒戾氣,多的是少年人才有的明亮干凈,看著不像壞人。
“今日我進山里頭打獵去了,將泥鰍拴在了家里頭,沒成想它能脫了繩子,真是對不住,我在家已教訓它一頓了。”陳策掂了只野山雞來賠罪,山雞是他今日上山打的。阿春連連拒絕,“這可不行,快拿回去吧。我家妹子從小就怕狗,再說也是小豆子他們招惹的,要不狗也不能追她們。”“那也是怪我沒拴好,再說您要是不收下,阿婆估計不讓我回家吃飯了。”小豆子聞聲也提溜著小腿從屋里跑來湊熱鬧,抱著阿娘的腿偷偷打量陳策手里的山雞。陳策瞧她跑出來了,彎腰朝小豆子招手,小豆子往前見過陳策,并不眼生,還知道今天的狗就是他家的。小丫頭小小一只,頭上梳著倆啾啾,臉皮白凈地像剝皮雞蛋,又咕溜著對黑眼睛,看著就討人喜歡。陳策從懷里掏出兩顆飴糖朝她搖搖,小豆子立馬顛顛的跑過去,陳策把糖給她,順手把她抱了起來。“等你當了姐姐,記得給我送紅雞蛋。”小豆子嘴里含著飴糖,含糊道:“不行你家有狗。”陳策聽她這樣說,笑得不行,“我教訓它了,不敢咬你。”阿春還在婉拒著這只山雞,想著法讓陳策帶走回家。“現在天冷了,抓山雞容易多了,真說要謝,阿春嫂到時候讓我們沾沾喜氣就成了。”阿秋藏在姐姐的身后看著少年的一言一行,在鄉里這種事也很多,一般都是推推搡搡,嗓門大的像吵架。又想到白日遇見的那個竹姑,也是說話洋洋灑灑一大篇,讓人不知道怎么接話,難道縣里人都這么會說話?陳策跟小豆子又笑鬧了幾句后,便準備告辭,阿春拉著他不讓走,要他喊上阿公阿婆晚上來家里吃飯。陳策這次很爽快的應了。阿春掂著山雞,問發著愣的阿秋想喝湯的還是吃紅燒。阿秋回過神,想了想,“喝湯吧。”大冬天,喝個熱湯最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