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國土上,沒有四季之分,我們就生活在惟一一個季節之中,同樣的炎熱,同樣的單調,我們生活在世界上一個狹長的炎熱地帶,既沒有春天,也沒有季節的更替嬗變。”——《情人》瑪格麗特·杜拉斯王道乾胡志明市。中午,若琳和黎先生在舉行婚禮。若琳穿著紅色奧黛,雙頰被腮紅涂得紅彤彤的,宛如帶著露水的粉桃花。黎先生也一身紅色長衫,頭發梳得光亮油黑。室內桌上供奉著祖先遺像,擺著金桔和鮮艷的向日葵。兩位新人面朝祖先遺像拜了拜后,開始宣誓,交換戒指。宣誓完畢,新娘祖母抓住新娘的手,緩慢而深情地給她戴上祈福的金戒指、金手鏈。戴完,祖母伸出顫巍巍的手抱住若琳,雙方誰也沒說話,若琳卻突然哭得像個淚人。真正變為帶露的桃花。唐元穿著淺黃色的伴娘奧黛裙,斷斷續續鼓著掌,竟也不自覺抹了把眼淚。她周圍的朋友多,在這幾年里和愛人修成正果的也不少。這場景早該見怪不怪了,她卻還是忍不住動容。“師姐。”身旁的白云看到,遞了張紙過來,她一向體貼,對唐元的情緒更是觀察得無微不至,“不用舍不得若琳師姐,她正在通往幸福的路上呢。”唐元回了個笑,接過紙巾擦臉。若琳是當年和她同一批來到越南的同學,在工作的第一年就和學校里的一位越南籍老師相戀愛了,一直到今天才步入婚禮的殿堂。唐元不只是舍不得若琳。剛才祖孫淚別,像箭一樣直刺她的淚腺。她道不清緣由,只生理性地想哭。吃喜宴時,白云坐在唐元身邊。某個間隙,她對唐元說:“婚禮結束后去西貢河邊吹吹風好么?”“怎么提起這個了?”唐元問。她還以為,經過一天的勞累,白云只想回宿舍睡覺。“見你有心事啊。”白云眨了眨她那天真晶瑩的黑眼睛,“我騎車帶師姐去。”“小丫頭片子。”不得不說,這位唐元才認識兩叁個月的小師妹,總是有辦法讓她歡心。“還敢騎到我頭上?”在胡志明市,機車是主要交通工具,橫沖直撞,比的就是技術和膽量。唐元哪放心讓這個小妹妹上手,“我來騎,你坐我后面。”黃昏,插滿鮮花的自行車、摩托車、人力觀光叁輪車穿梭在市井,兩邊布滿店鋪的街巷坐著赤腳女人,或裸露黑黃色上身的男人。即將從白天轉入夜晚,血紅的夕陽點綴在大片熱帶天空中。白云很放心把自己交給唐元。她還記得兩叁個月前,剛來胡志明市時,就是這位是車技高超的師姐來接她,帶她穿過鄉下小路和坎坷雨林的。至此,她就像依戀母親一樣依戀唐元。對于唐元,白云的第一印象是電影里才能看到的美人。她從未見過五官這么精致的女生,縱然皮膚已經被赤道陽光曬得粗糙、發紅,卻依舊掩蓋不了那絕美的骨相。更令人驚喜的是,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居然具備騎摩托車、換燈泡、修馬桶等各項生活技能。“師姐。”想到這里,白云叫住唐元,將半張臉放松地埋進她的背,“你真厲害,也真好看。”“你說什么?”高速行駛帶來刺耳的狂風,唐元聽不清楚。“我說,你真好看!”白云提高了音量,聲音回蕩在橫跨河面的巴松橋。“哈——”唐元發出長笑,緊接著一聲嘆息,“我已經老了。”“師姐今年……”“二十七歲了。”唐元答,“馬上就要到叁十歲大關了。”她已經來越南五年了,而白云才大學畢業,二十一歲,正是青澀的年紀。看到白云的第一眼,她就想起了當年剛踏上這片土地的自己。唐元偶爾會羨慕白云的青春。她總會聯想,在她二十一歲的時候,白云還是個梳著馬尾,寫著永遠也寫不完的作業的中學生吧。“你為什么要來這里?”唐元問。白云安靜了下來,“我叫白云,或許,注定我這輩子就要像朵云一樣飄著。”唐元扯了扯嘴角。她和許多來這里支教的朋友聊過,大家來這里,要么是有顆不死的冒險心,要么是有奉獻精神,但絕大多數,是在原生家庭找不到歸屬感。就算白云不說,大概率也逃不開那個終極原因。“去西貢河吧。”唐元說。
去看看西貢河吧,看那涌動的西貢河,不分晝夜涌動的河流。或許,漂泊的人就能釋懷了。水都一直漫無目的流淌著,更何況滄海一粟的人類呢?”胡志明市,曾叫做西貢,是越南的最大的港口城市和經濟中心,有一條蜿蜒的西貢河繞城而過。像往常一樣,唐元停了車,去超市買了兩瓶西貢啤酒,和白云一起漫步在首添二橋上。夜晚江風習習,對岸是霓燈璀璨的酒店、外企大樓,江面漂著只閃閃發光的觀光游船。像重慶朝天門,也像上海外灘。但不同的是,西貢的節奏總要慢上一拍。這里的人,除了工作之外,還熱衷于擁抱森林和生活。浸潤在西貢久了,人總會忘記正常的時間。唐元也快忘了。究竟,什么才是屬于自己的時間呢?唐元忽然又發現,去年陪伴自己逛西貢河的還是若琳。但到今年,已經成了白云。似乎每年身邊的朋友都會變幾個。朋友們并不長久,往往在兩叁年之內就有了新的方向,有的在支教完之后回國做中文老師,有的選擇去周游世界,還有的留在了當地,將作為第二語言的越語徹底變為第一語言。好比,今天嫁給當地人的若琳。孤獨是常有的事。唐元偶爾會想起某個人,但在離開河內之后徹底斷了念想。胡志明市新修了漢語學校,早在來的第一年,她就被派往新校區了。以往的線索全部斷掉。念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