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的那個傍晚忽然下起了暴雨,狂風陣陣,仿佛要把整座島都吹走。當晚返程的船自然坐不了了。還好第二天是周日,兩人不必擔心上課的問題。易一凡當即訂下當地的民宿。只可惜滯留在島上的旅客過多,一時間把旅店搶得所剩無幾。唐元和易一凡最后只搶到一個房間。尷尬的局面,尤其對于一對新生的戀人而言。唐元和易一凡進屋。易一凡瞄了一眼房間的布局,木地板,木墻面,一張兩面靠墻的床,以及一套小圓桌和小圓椅。小得連張沙發都沒有。房間那扇小窗已被關上,白紗窗簾垂在兩邊,薄薄的玻璃怎么也遮擋不住外面的雨聲。
易一凡把包甩在地上,“今晚在這兒將就吧,明早坐船回去。”唐元看著墻邊的那張床,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話。她已經很久沒這樣再跟一位異性共處一室。初夏時和褚品良躺在一張床上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就像條件反射一樣,唐元忽然產生了密閉的恐懼感。“怎…怎么睡?”她問。易一凡也看著那張床,看似隨意道:“床不小,有兩床被子,其實,兩個人都穿著衣服睡……”“我…我不困,你睡吧。”唐元忽然打斷他。易一凡意識到自己的冒昧。他承認,剛才自己說那句話時,的確抱著和女友更近一步的想法。他喜歡擁抱唐元的感覺,也期待擁她入睡。“對不起,小元。我睡桌子那兒吧。”入夜,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易一凡睡不著覺,起身開了一點窗戶,泥土和雨的味道透過縫隙立馬鉆了進屋。過小的椅子,過小的桌子。要他這樣一個大高個把自己折迭起來放置到那兒怎能不算是一場折磨。易一凡看了一眼最邊上的那張床,床上顯出一個高高的凸起。唐元臉朝著那邊,把自己裹緊了,連根頭發絲都看不到,一骨碌滾到了墻角,動也不動。似乎睡熟了。房間里,桌子在最西側,床在最東側。他和她的距離,仿佛一道天塹。易一凡嘆息一聲,伸了伸腿,又換了個姿勢。唐元聽到動靜,隔著厚厚的棉被發出一聲低吟:“你睡不著嗎?”“你沒睡著?”易一凡驚道。“你要是睡得不舒服,就來我這里吧。”她語氣綿綿的,聽上去好溫柔。易一凡又驚又喜。但唐元的下一句話馬上給他潑了冷水,“你過來睡,我去睡桌子。公平一點。”“沒事,就這樣吧,你睡舒服一點。”易一凡苦笑一下,但馬上又被唐元那番“可愛的”言論打動,笑道,“畢竟,我是你男朋友。”時間流動,夜又陷入沉寂。但唐元翻身的聲音卻時時入耳。易一凡忽然叫住她:“小元。”“嗯?”“我覺得我現在很幸福。”“為什么?”“你看,現在,窗外雨嘩嘩的下著,風雨交加。外面環境這樣惡劣,但我們倆卻擠在一間溫暖的小屋子里。”易一凡看著玻璃窗上的雨珠,繼續:“小元,上次我沒跟你把話說全。我來海島,除了想無畏冒險以外,更重要的是,我被家里人傷透了。我沒辦法拖著一副茍延殘喘的靈魂和他們共處在一座城市。”“什么意思。”唐元問。她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也很難安睡,倒不如聊天打發打發時間。“我是家里的第二個孩子,也是最小的一個。我哥哥從出身就有自閉癥,先天殘疾,生活沒法自理。我爸媽的關注點從來都在我哥身上。在我哥六歲時,他們覺得人生越來越沒有希望,所以生了我來挽救這搖搖欲墜的家庭。”“我生來就是帶著責任。從小,他們就教育我要好好照顧我哥,承擔給他養老的義務。這我無話可說,畢竟我哥真的很可憐,他注定不會有愛人和孩子。但是我呢,我爸媽從來關注點都在我那羸弱的哥哥身上。不論我的鋼琴天賦有多么驚為天人,他們都無暇顧及。你說,這一切都歸咎于我是一個健康的孩子嗎?”唐元這才發現,易一凡在某方面跟她是一樣的。都是相當于生來就沒有父母的人,“我理解你。”“所以,我負氣來了海島。我故意的,但我又無法擺脫求取愛的渴望。一個人時,我總是想著,我不在身邊,他們總會想起我一點吧?”唐元無言。易一凡看向她,又道:“所以我覺得,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人孤獨著的時候,認識你,擁有你,很幸福。有了你之后,我不會再去幻想那不切實際的關照了。”“有你,就夠了。”何梁現在才知道,什么叫生的信念。人在世間痛苦地活著,總得有點甜蜜的幻想,才能昂起頭往前邁步。“唐元”再次成為他的希望。但何梁又想,唐元或許從來就沒從他心底消失過,就像灰燼下的暗火,稍微吹吹風,又旺盛地燃燒起來了。“何哥。”“怎么?”何梁看向習學文。“最近你的狀態變好了。圖書館跑得勤了,競賽也參加得多了,晚上還去夜跑,真是閑不下來啊。”“因為…看到希望了吧。”“正在準備去見她?”何梁點頭,“是,所以想拿出最好的狀態。”說著,他又想到了她。他明白,他很貪心,盡管無數次告訴自己先抱著“遠遠看一眼”的想法,可他總忍不住要求更多。或許,還不止呢?幻想加上欲念,蒙上了一層虛無縹緲的浪漫因子。見何梁笑得開心,習學文也敢大著膽子調侃他一下:“以后,你這就算異地戀了吧?”周末是固定的寢室聚餐,四人打完游戲后,殺到一家久負盛名的烤魚店。店主是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經營著這家店已經三十余年。周末食客眾多,店里還是傳統的點菜模式,一支筆一張菜單,讓顧客寫好交給服務員。何梁幾人點完餐后,等